在回汉的路上,小烈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开车的任务安排给了安南。
他们在下山后的第一时间与家里人通过电话,掀起的轩然大波可想而知。文静的手机因为停机没有办法与家人沟通,他们把电话递给她用,当她拨通家里的电话,里面传来她母亲略显低沉的声音,她紧张又兴奋的声音通过声波传到母亲的耳朵里,对方很久没有反应,接着哭声就传来了,她父亲的声音也在旁边响起:“是文静吗?文静,是你吗?”
文静哽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稳定情绪后告诉他们一切还好,问家里怎么样,她母亲只顾问东问西,因为是同事的电话,她不好意思浪费太久,说尽快赶回去看望他们,就挂掉了电话。
他们与家里人互报平安,一路上喋喋不休,除了邱组长一个人心事重重的想着事情外,其他的人都兴高采烈,回家的激情盖过了对以往经历的失忆。而邱组长绞尽脑汁地想着,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显得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下高速进城堵了很久的车,这个城市的交通一直都很疯狂,集团领导和同事的电话一断的打进来,几乎电话都要被打爆,他们同样怀着激动和好奇的心情迫切等待着失踪一年之久的这几个人,大家都无心工作,在办公室踱来踱去,或者站在窗前翘首以待。
这些人的家属已经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集团大楼的一楼大厅,连小烈远在陕西老家的父母亲都赶过来了,文静生病的母亲也来了,拖家带口的,看热闹的,老老少少几十人焦急地等到大门口。
中午时分,当灰白色的小巴车刚驶到大楼门口,安南庄严地按了三声喇叭,保安二话不说就放行了,大厅里几十号人一齐蜂拥出来,把小巴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安南停了车,他们迫不及待地从车里出来,那些朝思暮想的亲人跑上来抱着他们又哭又笑,到处看,到处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迎接第二次新生。
文静见到父母亲,心情还算平静,毕业之前她回过一趟家,对她来说,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虽然死里逃生的经历令她倍感珍惜与家人的团聚,但这些感情远没有父母亲对孩子失而复得的喜悦来得强烈,多病的母亲重见女儿的欢喜让她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颜,面色也红润健康起来。
文静无意中看到一个皮肤白净,青春靓丽的女孩子站在安南旁边,满面含笑地看着他,不管安南走到哪里,她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起初文静以为她是安南的妹妹,但安南对她客气的态度又不像,后来隐约听到同事的谈论,猜出她可能是集团某个部门的职员,女性的直觉都是很敏感的,文静看得出来,这个美少女对安南喜欢得不得了。
几乎整个大楼的员工都出来了,抓住他们问东问西,有的甚至带来了相机,非要与他们合个影,他们霎时间成了名人,邱组长大谈特谈他们的冒险经历,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告诉他们说,他记录了每天宝贵的经历,将来要出一本书,大伙一致要求尽快写出来,好一饱眼福,还要亲笔签名的,邱组长一时间豪情万丈,真以为自己成了征战沙场凯旋而归的将军。
整个气氛都是热烈欢喜的,突然一声哭天抢地的哀号声传来,大家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面容憔悴,失魂落魄的中年女人在几个人的搀扶下急冲冲地奔过来,文静一看,心情咯噔一下,低沉下来,这是最不愿意面对的时刻,她一看就明白,这是苏的母亲,长得太像了,他们一直不愿面对这个事情,刻意回避着,但迟早都是要来的,现在终于来了。他们能够平安的回来,而独自留下了苏,这让他们有些无地自容,自责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同胞,但是在那些险恶的环境里,人人自危,能活着就是造化了。他们依然痛苦,这种痛苦和自责在见到痛不欲生的苏的家属后变得更加强烈。
有人站出来说话了,邱组长也满面凄楚地向他们描述事情的经过,文静觉得他对这个事情应该付主要责任,但他居然还能轻描淡写地向他们回顾发生的一切,实在出乎所料,文静越发讨厌这个人。悲痛欲绝的苏的家属被领导安排去别的地方好好安抚去了。
这边集团领导出面宴请回归的勇士们,以及他们备受煎熬的家属,在风景幽雅的沙湖农庄摆了三桌酒席。集团老总亲自参加了这次活动,就餐前发表了讲话,首先祝贺同仁们的顺利归来,并对苏同事的不幸深表惋惜,要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最后希望能尽早地拿到考察报告,要十分详尽具体而且科学可靠。一干人等表示,这绝对不成问题,于是,在比较祥和的气氛中,吃完了团聚饭。
这天下午集团安排回来的人去医院体检,并做必要的治疗,小烈在医院里住了下来,恐怕要几天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参与这次活动的人员在两天之内要上交考察报告,文静加班加点,把沿途所见所闻详细细致地回顾了一遍,她自认为没有完成任务,所谓的野人,不仅没有看见,连有力的证据都没有带回来,倒是对深山老林的冒险经历刻骨铭心,到最后,怎么就莫名其妙下山回来了,这是这次旅途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有人都不清楚,所有人的记忆都停留在登上了最高山峰,毫无所见,于是下山来了。而且一下山,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文静的精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一天早上就收到了集团人事部的电话通知,告知她,集团这边没有她的事了,她再也不用过去上班。
这让文静肺都要气炸了,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虽然当初是文静毛遂自荐地去编辑部求职,而且对方也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更何况经历了九死一生,与同事们患难与共,文静觉得早就应该通过了考验,她已经过早地把自己融入到这个集体里面,却在被利用后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她弄不清楚这是什么世道,急得掉起眼泪来,她的父母亲倒是赞成她干脆换个工作,她不愿意,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她就是喜欢冒险的工作,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情,喜欢靠着大树,宁做牛尾,不为鸡头,这就是为什么她要选择这个集团。
她在失望之中想到安南,对她总是照顾的那个阳光小伙子,她立即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被开掉了事情,安南一听也急了,觉得简直不可理喻。安南安慰她说:“别急,我来想办法。”
文静于是焦灼地等着安南的消息。
安南当即去找了邱组长,邱组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文静办事能力不够,又没有工作经验,没有可以胜任的工作,这也是杨总的决定。”
邱组长的态度让他大吃一惊,他想到很有可能,邱组长的一面之词就可以直接影响杨总的判断,集团本来招人进来就非常不易,当初文静又始终不赞成邱组长的决定,不支持他的工作,他当然不喜欢文静。
“我们几个人出生入死,同甘共苦,你怎么可以把她当外人,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有这样的勇气和见识已经不错了,而且,她的宽容仁厚和大度比我们任何一个自诩为君子的人都更强烈,凭什么说她没有办事能力,不能胜任工作?”安南跟他吵了起来,邱组长指着他的鼻梁骂道:“胳膊肘往外拐,小子,你自己都没站稳呢,还敢跟别人撑腰杆,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没见识。我懒得跟你说。”安南摔门而去。邱组长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跑回自己的办公室,猛灌了几口凉水,呛得直咳嗽,又想不出任何改变这个无耻决定的办法,他一个小职员哪里有话语权,想到文静要离开,他难过极了,朝夕相处,时间虽短,但培养起来的深厚感情却是无人能代替的,特别是患难中的感情,那种情谊仿佛是经历了几生几世似的。
他拿起相机,回顾着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是单纯美好的,也是惊心动魄的,注定也是终生难忘的,里面有很多他抓拍的文静的照片,比如她回头对着后面的人微笑鼓励的表情,她面对受伤的老鹰爱心流露的眼神,以及受到挫折委屈狼狈的模样,一切都那么真实可爱。
突然,安南的眼前一亮,一张照片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心脏,带给他莫名的冲击,他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自己的相机里,又怎么会有这样一张照片,这明显不是他拍的,但确实这张照片在他的相机里,他彷佛看到一线希望,抓起相机,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