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正是万物复苏之时,济渠两岸,杨柳垂下柔软的枝条,刚刚露尖的浅芽,一点一点浅浅的鹅黄,在微风中,轻轻地飞扬着,水中的倒影,随之而舞动,淡淡的春意,染得半条运河都凭空多出几分生机,宽阔的河面上,江鸥与往来的船只们,构成了另外一幅图画。这些飞行高手们,时而轻轻的掠过船头,时而扫过水面,又或独立船艄,正是所谓春和景明。
济渠是沟通南北的运河系统中的极重要的一环,它沟通了清灵江水系与珠江水系,河道宽阔、水量充足,通航能力极大。和在往来的船只中,有一艘船格外引人注目,有六七十米长,二三十米宽。四层甲板式样的船体,青冥宗独特的青色,在其他过往的,船身斑驳的各色船中,格外醒目。再加之,这艘船比起别的船快了三倍多。在这繁忙的济渠航运中,额外突出。若是靠近船去,在船弦上还写着的几个大字:通衢司扬州运。意思是青冥宗通衢司扬州运务处下辖的客运船只,大字下面隐隐的还写着一行小字,扬怀通运,意思是来往扬州与怀州之间的快船。
船虽然不是很大,不过能承载能力却很大。上下四层客舱,一共能搭乘一千余人。下面三层是对外营业的,最便宜的座位,只需一两灵石,就可从扬州直达运洲,四千余里的水路地,两天半便可到达。这是一种较快捷和实惠的运输方式。更便宜的,是坐其他家的客船,可就不能直达了,停停开开,这段水路得花十天不止,价格也要三钱灵石,再加上船上的用度,要另外支出两三钱灵石。就显得不那么划算了。
若是嫌这客船太慢,更快捷的,青冥宗的还有空中巴士也可以从扬州直达怀州,只用几个时辰,却需要十多两灵石,这个价格不是低阶的修士可以随意享用的。凡人则更不行了。
最上面的船舱是不对外的,这是留给青冥宗自己的低阶弟子的。不仅免费不说,空间也要宽敞得许多。若是筑基弟子想坐,那还可以得到单间的待遇!不过,青冥宗的筑基弟子的收入都不会太低,不会缺那十几两灵石,内宗弟子若有出行,师长会有另外的安排,也不会坐这样的船。因此,享受这第四层待遇的,大抵是青冥宗炼气期的外宗弟子。
不过,这次竟然有一位筑基期的青冥弟子搭乘。这让船上掌船的主事弟子多少有一点点不安。这艘船虽然是青冥宗下的产业,不过河路客运这种附加值较低的行业,并不能吸引太多的弟子的目光,这条船能带给主事弟子的抽头并不多。六天往返一趟。每个往返,平常也就能收入五六百两灵石,刨开所消耗的两百余两灵石,船只的维护和给乘客的服务等等,剩下的结余,也就是百多两。这一百多两灵石中的大部分还得上交扬州运务处,每趟能留给船上弟子分配的,也就是五十来两。相比之下,在宗门那些店铺里当售货员的,每日的销售额能到几十万,甚至更高,抽头自然就要丰厚多了。那里才是外宗弟子们向往的地方。
也因为这里的寒酸,一艘船上只配备了一名炼气弟子,然后这么炼气弟子再雇佣几十名凡人。这些凡人的工资也是要从这五十来两灵石中出的。还好,凡人们只需要很低微的收入就会满足,一个月三两灵石,在凡人世界里,已经是不错的收入了。这样的工作,通常,只有在这名炼气期弟子亲戚朋友中没有闲人了,才会用更少的灵石找零工来帮忙。
当永道带着二十多小弟子上了这艘船的时候,这艘船的主事弟子,还只是一名炼气初期,就一直在不停地在心里向三清祖师祈祷,希望这位祖宗不要对船上有什么不满。万一被他弄坏了什么东西,可是要自己出灵石修复的。
还好,这位筑基弟子很安静,他把他和他带着的二十几个小孩用结界隔离了起来,既不要船上的服务,也没打扰船上别的人。
沿着济渠继续往南,渐入怀州所辖境内,两岸的景色开始变化了起来,绿色的杨柳树被粉红的靓丽的桃林代替。两岸的桃树,甚至还探出头来,伸到了河面上。落下的花瓣,让碧绿的河水,像着了胭脂一样,多出一抹粉色来。渐渐南行,出济渠南端的终点抵达桃花溪,那粉色更是铺天盖地。俨然把桃花溪的整个江面都盖满了!放眼看去,数百米宽的江面上,居然满满地都是星星点点的艳丽。
“这要多少桃树才能掉下这么多花瓣啊!”星行很疑惑地问邢星沙……
“不知道……”
“桃花溪有五千里长,整个桃花溪流过的地方,都是桃林!”永道说。
“哇……谁这么厉害啊!居然能种这么大的林子!”星辩惊讶地问道。
“宗里的前辈种的!那应该是三四千年前的事情了!”永道面无表情地说。
从青冥宗南门出发,到这里,前后用了将近十天的时间,这名名叫方永道的青冥宗筑基修士对小孩们并没有什么兴趣。当上面的人把他叫到这群小孩跟前的时候,永道也没有任何吃惊,自从他自甘堕落,被内宗扫地出门后,这种打杂的事情就干了不知道多少了。但是,当他知道这些小孩之中居然有一个就叫邢星沙的时候,他还是吃惊了。就算他再健忘,自己唯一的弟子的名字,还是记得的。
当初,也是那个释老头安排自己给一个叫辛灿林的做弟子,几十年过去了,跟那个便宜师父见面的次数,一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现在,又得了这么个便宜徒弟,居然以这种方式见了第一面。
他狠狠地盯着这个忽闪忽闪着黑亮眼睛,看上去单纯可爱的小不点,盯着狠狠地看了一阵,算是认了。
邢星沙也是在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师父。他五岁进内宗,八岁炼气后期,如此进阶速度,震动整个青冥宗。可直到十六岁,也没能突破瓶颈达到筑基,急转之下,又成了整个青冥宗的笑柄。十年期满后,被内宗开除,进入外宗,直到十八岁,才以一枚筑基丹筑基。大概因为巨大的起伏,让这个人表现得十分乖张。总是一副全世界都与我无关的样子。
据说,他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多攒点灵石,好供应自己消耗的丹药。他可以为了节约每一个灵石做任何事情。护送二十名内宗炼气弟子去春回山庄,选用这最实惠的河运,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对于这个便宜师父,邢星沙没有太多的话说,只是问问各种风土人情。可即便是这么简单的交谈,已经挺吸引同行的其他小孩子了,毕竟,这么多小孩之中,就他已经有了师父,而且还就在身边。一个叫戴星行,七岁了,他对有一个修为“极高”的师父的邢星沙有着毫不掩饰的崇拜,还有一个叫王星辩,是个小跟屁虫,才六岁多。
永道虽然不喜欢小孩,对自己徒弟及徒弟的小跟班的问题,还是会回答。邢星沙看书虽多,可还是有很多东西却不知道,在中州这么广阔的土地上,如此悠久的历史,谁都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传说。比如修通渠的时候,罗江水位比清灵江水位略高,可偏偏罗江水量不是很大,江面落差也比较大,难以维持足够的水深,青冥宗的前辈便将十三峡出口的通衢峡一剑劈倒,将山体推倒在清灵江中,抬高了清灵江的水位,才有了现在通衢大坝和通渠。不过,这和邢星沙从青冥卷上读到的描述相比,加入了不少神话色彩。按照记载,整个运河的修建都是由傀儡兽完成的,通衢大坝自然也不是一个整块的山体,而是一篓一篓的石头构成的——事实上,那时候还没办法大规模地制造体型庞大的开山傀儡。有一点倒是事实:为了这座大坝,倒是确实挖掉了十三峡一侧的大量的山石,现在看去,那开凿留下的痕迹,还真有点像是被用大神通劈开的。至于桃花溪两岸的桃树是不是有绵延五千里长,按照青冥卷的记载上来看,不是绵延五千里,而是方圆五千里,有的区域甚至比五千里的尺度还要大。至于是谁栽的,为什么要栽,以以前筑基期的修为竟然也看不到,现在掉回炼气期了,更是看不到了。不过,他也不是很相信青冥宗的前辈会闲得无聊去种桃树玩,权且当故事听吧!毕竟自己还是小孩,正是需要故事的时候。
入桃花溪后,沿桃花溪东下,不远,水面突然宽阔了起来,沿着水面的右侧,是一线码头:桃花溪码头。这个码头有一点点特殊,桃花溪从十万大山边缘起源,到注入珠江,长达五千多里,到处都是桃树桃花,而只有这一处码头名叫桃花溪码头:这是春回山庄选中此处为驻地后,择地在此修建了第一个码头,这才得了这么个小优势。
在桃花溪码头上岸后,有人已经等在岸上了。十来个炼气期初期的弟子,在一名炼气后期的弟子的带领下,迎了众人。
上岸后,先是一个小镇,小镇上人流如织,很是热闹。一行人没有做任何停留,径直上了前往春回山庄的大路。
路上铺着厚厚的细沙,踩在上面,软软的,咯咯地轻响,非常舒服。在中州的南部的乡间,每年新年过后,为了防止春雨后的道路泥泞,都会这般用细沙铺路。路的两旁,一如既往的,是看不到边的桃林,林中的草儿开始露头了,鹅黄的嫩草尖儿,只有远远地看去才能略得一二,走近,只是土中露出来的一点一点细细的点儿。
永道上岸后就换上了一身道袍……青冥宗虽然号称信仰三清祖师,实际上,出家的并不多,通常弟子不会穿道袍,即便的确供奉三清祖师的,大多也是常年一身弟子服,只会在某些很正式的场合才穿道袍。二十名青冥宗小弟子,全部身着浅青色弟子服,在春回山庄弟子的带领下,孩子们排成两列跟在后面,沿着桃林中的大道朝深处走去。
在桃林中,走了大概半里路的样子,慢慢地路上就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这是春回山庄的护山禁制的迷雾。越往里面走,雾越来越浓,竟连边上十几米外的桃树都看不到了,只能机械地跟着前面弟子的脚步走。不知道饶了多少个弯,眼前的雾又慢慢散去,又走不多远,豁然开朗,一片空旷的地面和连绵的大片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所谓的春回山庄,竟然真是一片世外桃源啊!
朝山庄走去,建筑渐渐明晰,青冥宗一两千前时的建筑风格:牌楼,广场,简约的房屋。正对着大道的,正是一座牌坊,牌坊后面是一个相当宽阔的广场;过了广场,才是春回山庄的正门了。
牌坊前面,有另一队春回山庄弟子在等待。穿着一致的春回山庄弟子服,看上去跟青冥宗的弟子服极是相似,为首的竟是一名年少的女修,看上去十五六岁,也有筑基期修为,清秀的瓜子脸,浅浅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微微翘起的鼻子,滑若凝脂的肌肤,无不是脱俗动人,可就是一脸冰霜的表情,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就只差在脸上用笔写上“闲人勿近”几个字了。
永道认识前来迎接的人向前一拱手:“袁仙子,贫道稽首!”
那名姓袁的女修士淡淡地回礼:“永道师兄!远来辛苦!”说着带着,便转身带着众人向春回山庄山门走去。
看到那位袁姓女修冷淡的样子,永道到也没什么不满。这位袁姓女修便是春回山庄大名鼎鼎的天才少女袁星纱,哪怕是在青冥宗,也小有名气。十四岁筑基的她,是这几年春回山庄修为最为精进的后辈。十四岁筑基,即便是在青冥宗内宗,也是相当不错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众人跟着袁姓女修朝春回山庄的大门走去。
开的是侧门,进去之后,入眼的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没有什么装点,只是在院子的中间立着一个颇有几分气势的立石,上面竖排写的春回山庄几个字,绕过立石,穿过前厅,再往里,又进了一重门,一个颇为宽阔的广场出现在众人面前,春回山庄有什么较重要的活动,都会选择在这里,广场的那边是春回山庄的主议事厅。把青冥宗诸人带到议事厅后,那名女修便离开了。
议事厅内,春回山庄九房主事早已齐了,正在商讨别的事情,众青冥弟子一抵达,厅内立即暂停了原来的话题,开始安排见礼和交换的一系列动作。
十年一次的弟子交换的起因是为了挽救春回山庄一系的衰落,所以,宗里派过来的弟子,都是资质非常好的新入宗门的内宗弟子。此次所派出的弟子,尤胜往年。例如那个戴星行就是单属性高敏感的极佳资质,王星辩的资质较戴星行相比,略微差一点,但也是相生双属性。邢星沙显露出来的属性却是为水木火三属性两相生,就只能算中上资质,是里面资质最差。不过,他在里面的修为却是最高的:炼气中期。
对邢星沙的身份,风尘子也做了一些安排,邢星沙目前的身份是宗里某位长老在俗间凡人血脉中的一位小辈。这个身份留给人的破绽很少,青冥宗对许多原本算不上是秘密的秘密都保持得相当好,比如,青冥宗长老会的成员有哪些?长老会里某个长老的具体身份是什么,等等,在青冥宗内部都只有很高层的人才可以知道一二。他们若是要调查,也只会发现,这个小孩是被长老会的首席长老释流送过来的,而且,是从后峰送来的,至于更多的信息,什么都查不到,而释流胡七糟八的行事风格,让人查无可查。普通情况下,星沙只需说自己是宗内前辈的子侄,父母早亡,自幼被宗里的前辈接到青冥宗后山教养,便无懈可击;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搜魂,也不怕泄露,因为在这中界,还没有谁的修为能比风尘子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