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空窗期”的小鱼儿难免寂寞,所以子羽把“非典”时期,家里送到学校的娱乐设备一股脑都借给了她,包括电视、DVD、还有吉他。
与此同时,他们的接触也日渐频繁。
他们一起去参加高中同学组织的小型聚会,无论是什么内容,吃饭、聊天、酒吧,子羽都会守在小鱼儿身边,注视着她,等待结束时送她回家或者学校,餐桌上他会给小鱼儿夹菜,偶尔两人也会挥舞着筷子玩笑一番,但每每乘坐出租车返程时,子羽都不敢和小鱼儿一起坐在后排位子上。
他们一起去语音室通宵看电影,虽然语音室是情侣约会的极佳场所,每台放映机和沙发都能以绝妙的摆放位置圈出相对独立的空间,虽然每次他们都坐在同一张说不上拥挤却也绝不宽敞的沙发上,但子羽从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意思。
他们一起去图书大厦选购参考书,虽然各看各的,但喜欢站在书架旁边捧着书翻阅的小鱼儿每每发现有趣的内容,都会叫子羽过去分享。当他们距离很近,几乎要头碰头,甚至小鱼儿的发丝随着空调的吹拂飘到子羽脸上的时候,子羽却总是匆匆转过面孔,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因为他实在不想小鱼儿知道,他的心跳得究竟有多快,呼吸到底是多么急促。
偶尔,子羽也会以“帮同学‘答道’”为名,让小鱼儿和他一起上课,然后整节课上,却几乎不怎么和小鱼儿交流。
偶尔,子羽会把自己实践课上的“作品”送给小鱼儿,但在把东西交到她手上的一刻,精心准备的所有发言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不过,知道小鱼儿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自习的子羽,却从来不敢理所应当地每天陪在她身边。
不知为何,从来不缺乏自信的子羽,在小鱼儿面前,总是不正常。
从他的表现上,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喜欢小鱼儿,但无法判断究竟喜欢到什么程度,也许大部分人会认为只是淡淡的欣赏与简单的追求,其实,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子羽当然清楚自己的弱点所在,所以在又一次表白的时候,他显得完全没有底气。
“鱼儿,要不要在一起试试?”他这样问道。
“呃,…,给我几天时间,好么?”小鱼儿总是那么委婉。
结果可想而知。
“子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小鱼儿这样说,“所以,咱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你说好,就好。”除了怨恨自己不给力,表现不够出色,子羽说不出其他什么,他只能承受再一次打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乎上苍有意对子羽千锤百炼一般,没过多久,一波更为剧烈的打击袭来,毫不留情。
闲谈中,据“神仙”透露,小鱼儿和笑天在一起了。
得知预料之中的事实,子羽反而平静了下来。虽然他更希望小鱼儿能和自己在一起,但凭心而论,笑天要比自己优秀得多,也许他对小鱼儿的爱意不如自己深厚,但小鱼儿接受了他。而且,至少在子羽看来,小鱼儿和笑天在一起,总比和那个子羽不喜欢的“黄毛”,甚至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不知强上多少。
不经意间,子羽也会想,当年小鱼儿说,笑天太过幼稚,自己太过成熟,是不是意味着,幼稚的还可以长大,而成熟的却永远没有机会返老还童?
他想起小鱼儿曾经发短信给自己,“我要结婚了”。在百思不解之后,他得出了很“下半身”的结论,然后遣词造句大半天才回复了“注意采取安全措施…”之类,傻傻发了出去。结果小鱼儿却告诉他,那是愚人节的玩笑。
他想起小鱼儿努力在路牙上保持着平衡,自己却恶作剧地吓唬她,装作要将她推倒,在下意识躲闪的小鱼儿真的摔倒在地后,自己虽然嘴上仍然取笑她笨蛋,但心里却是疼痛无比,而且在自己去搀扶她的时候,她竟然固执地挣脱开,蹲在地上掉起眼泪。
他想起每次和小鱼儿出去吃饭,酒足饭饱之后,小鱼儿都要把残羹剩菜当做娱乐项目,她常常把它们摆放得既整齐又漂亮,在子羽颇为无奈的眼神询问下,她还会得意洋洋地解释那样做的原因,第一,不给商家任何加工剩菜再次卖掉的机会,第二,为收拾餐具的服务员添加情趣。
他想起小鱼儿会大大咧咧地吩咐自己,帮她写某篇毫无意义的论文或者读书报告,却会在自己把作业送到几乎无人的自习室,把路上“顺便”买好的荔枝剥给她吃的时候,因为不好意思,把俏脸羞得通红。
他想起因为喜欢玩游戏,和小鱼儿交换手机,再次拿到自己电话时,里面的内容已经面目全非,标准模式叫“喂,大声点,我听不到~”,而静音模式则叫“嘘,小声点,我上课呢~”。
他想起,和小鱼儿在一起,她总是喜欢让他猜这猜那,从她们宿舍的窗子是哪扇,看似中性的班上同学是男是女,到并排走在一起的两人,究竟哪个是领导,然后通过不停地提问和误导弄得子羽不知所措,她才会开心地大笑。
他想起,一贯乐天派的小鱼儿因为“黄毛”一次次表现出的失落、委屈,即使分手后,她每天出入宿舍也坚持绕路而行,只是为了避免看见曾经的“他”。
可爱的、顽皮的、柔弱的小鱼儿同时展现在他眼前,一切都仿佛刚刚发生一般。
想起高中时,小鱼儿说过的,笑天已经计划好今后的房子、孩子、生活,子羽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小鱼儿,虽然从来没有拥有过。
渐渐地,他不再给小鱼儿发短信,他试着远离小鱼儿的生活…
……
转眼,大学又要毕业了。
为了庆祝也好,为了发泄也罢,总之校园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表演”。
有人在教学主楼的空地上搞篝火晚会,喝一天,吐一地,无限豪放,然后把酒瓶子随处乱扔。有人把桌椅板凳、传单被褥、甚至水瓶、电脑,凡是宿舍能看见的东西,全部用于验证“自由落体定律”,更有甚者还会将点燃的拖把、扫帚等物参杂其中。有人会半夜爬到楼顶,扯着嗓子骂个通宵。也有人会安安静静。
比如子羽,他就算是稳定型的,所有毕业活动,无非就是和宿舍的哥们儿吃几顿饭,只不过每次吃到最后,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也完全忘了自己说过些什么,有没有哭,是不是大闹了一场,至于吃的什么,那更是没有人会在意的问题。
……
卷铺盖回家,真的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即使用在毕业离校这种场合。
看着当年用来自勉的横幅上挂满灰尘,子羽无奈地笑了笑,随手把四年时间换来的两张废纸扔进了行李箱。
书架上,开卷考试科目的参考书,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其中一部分书皮早就不翼而飞,更惨的则被“分尸”成好几份,它们的作用通常是“占座”,摆在图书馆或自习室的位子上。
子羽经常帮人占座,因为那样有很大的可能会遇见小鱼儿,但他很少自习,对他来讲,哥们儿都出去陪女友,空无一人的寝室,要比自习室更加安静,而且更加舒服。
随手翻开一本显然遭受摧残不足的课本,第一页竟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再往里看,几乎满满的都是涂鸦,尽情抒发着自己对小鱼儿的相思,子羽想了想,把它扔进了行李。
门后的角落里,七大一小八只暖瓶整齐有序地摆在那里,四年之中,子羽是宿舍去水房次数最多的人,因为他留在宿舍的时间最长。通过长期锻炼,子羽每只手拎四只,刚好一去一回搞定每日供给。至于那唯一一只小号的异类,子羽记得是和小鱼儿换来的,因为总担心她的热水不够用,又不想让她跑那么多次。
抽屉里,奖学金的奖状微微有些变色,记得刚好是非典那年,由于大家都不怎么用功,子羽的“小聪明”派上了用场,当然那数额不多的奖金早就被宿舍兄弟们挥霍一空,只留下这张纸。子羽还记得,那年他在学校严密的严控和封锁下,犹如“越狱”一般,跟哥们儿翻墙出去,只为了给小鱼儿买个生日礼物。
那个有些破旧但刷洗得一尘不染的钱包,子羽曾经天天不离身,是小鱼儿给他的生日礼物,据说她本来要送给笑天,但笑天不喜欢,所以便宜了子羽,但子羽从来不信,他觉得小鱼儿不会这样做的。
那张皱皱巴巴的名片,来自宿舍固定聚餐的据点,他们和老板的关系好到即使把厨房让给他们折腾都面不改色的地步,子羽在那里曾经为了点菜荤素搭配的问题,和小鱼儿吹胡子瞪眼睛。
……
子羽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与小鱼儿有关。
一股脑把所有东西全部塞进了行李箱,子羽把凳子搬到阳台上,双脚架上窗台,仰起头望着天空发呆,这是他平时很喜欢的一种休闲方式。
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了,子羽长出了一口气,也许只有自己对小鱼儿的感情是例外。
他掏出电话,按下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