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昀嫣听得心头一震，面上却淡淡道：“未知王爷此话何解？”
萧瑄似是打定了主意要说服她，面上不见半点不耐，缓缓说道：“我大兴律法，男子年满十六即为成年，可依礼行婚配娶妻之仪。父皇膝下原有十六子，除去已殁的，小王尚有七位兄长在此之列，自然，公主的选择便会在他们之中进行。不过，小王要说的是，你只能在我二皇兄、八皇兄和十皇兄三人当中选，其余的四位，你绝不可碰，尤其是我七皇兄，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要是不了解大兴皇族之事的人，只怕是早已被他这一连串只论及兄弟排行的称呼给弄晕，更不要说会记得他们究竟谁是谁了。
幸而聂昀嫣因着聂衡的详细告之，早已对隆佑七子各人的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当下便知萧瑄告诫她绝不可碰的那四位，分别便是——“学富五车、博古通今”的太子萧奕、“屠城之王”萧衍、“洒脱飞扬、人品风流”的吴王萧珞、最后连想都不准她想的那位，则是“行踪神秘、深不可测”的梁王萧湛。
聂昀嫣不由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哼，先以武力强娶七国女子，偏又忌惮其中两国……再来一个“自主择婿”……
你大兴男儿好上天了么，以为天下女子都得心甘情愿？
远离故土，就为了听一句毫不客气的“绝不可碰、想都不能想”么……
她心中气恼，面上却似笑非笑缓缓道：“王爷以为，本宫好想嫁到你大兴么？”
萧瑄闻言一愣，半晌，方看着她轻声道：“我知你非是自愿的。”
聂昀嫣淡淡回视他道：“既如此，本宫倒想听听王爷这番告诫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么……”那漆黑的水眸在火光的映照下，晶亮美妙得宛如整个星河都倒映在微风的湖面，看得萧瑄一时竟忘了继续，少顷，待他回过神后却突然掩饰地提高了嗓门一脸强硬道：“……没有理由！小王告诉你这些是为你好，听不听由你，要什么理由？”
聂昀嫣尚是首次看到萧瑄在自己面前如此态度，不由心下气极，她这人自小便吃软不吃硬，再天大的事情若能与之好好商量，一准儿都能转圜；但若欲对她稍显厉色、强加压制，则势必只会换来针锋相对、一拍两散。
萧瑄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亦知自己一时冲动把话说过了，正待开口说些什么权当补救，却听聂昀嫣不怒反笑，缓缓说道：“呵呵……如此说来，王爷倒是一片苦心了！既然如此，本宫也不能不识好歹是不是？王爷说不准选谁本宫便不选谁吧！哦，对了，干脆这样吧——他们之中本宫一个都不选，我不如选择去侍奉皇帝陛下，这后位我还不稀罕，只不过，依陛下对我大夏的‘礼遇’，到时说不得还要委屈王爷管本宫叫一声‘母妃’了！”
“你……”
萧瑄一怒而起，聂昀嫣亦毫不示弱“嚯！”的起身，冷冷看着他……
正在二人互不相让，彼此胶着之时，就听“铮——！”的一声剑鸣响起，惊得两人同时一震。
聂昀嫣和萧瑄哪里还顾得上斗气，慌忙循声看去，只见燕七已然长剑出鞘，细长幽冷的眼眸瞬间深寒若冰：“有杀气！”
秦素歌火速奔回萧瑄身旁，后者同时下令紧急戒备！
空气，骤然绷紧。
蓦地，一声似笛非笛、似哨非哨的怪异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
“呜——————……!”
极细极长平铺直述的持续单音既不急促也不尖锐更无丝毫节奏起伏，呆板无趣得几乎让人误会是哪位初学吹奏的伶人半夜在勤加练习，差点就要让全速出帐戒备的一众人等有重新躺回去的冲动。
唯有燕七，此时脸上的表情却愈加凝重。
果然，这绵缓的长音不过须臾，转瞬间已倏地拔高了一级，且不再是枯燥的单音，而是转变成了较为缓慢的空泛节奏，更让人疑惑的是，这次的声音竟诡异得似从与之前完全相反的方向传来，就仿佛是两个人在一前一后彼此呼应、相互配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转换后的声音虽仍旧无精打采，却让人不自觉地开始感到一阵阵莫名的焦躁……
聂昀嫣似比其他人的感觉还要强烈些，竟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后退却。
然而，才刚一无意识地迈开脚，就猛地被一早挡在她身前的燕七单手紧紧拽住:“公主殿下，请恕燕七无礼，从这刻起，燕七在何处，您便必须在何处！切记，不能多进一步，亦不能多退一步，直到——我们平安杀出去为止！”
聂昀嫣心中猛地一突，她尚是首次听到艺高胆大的燕七以如此郑重地语气说话，赶忙连连点头道：“……嗯，好！”
一旁的萧瑄和秦素歌见他如此，心知这次恐怕是遇到世间罕逢的强敌了，后者心中一凛，脱口道：“殿下，必要时，属下背着您走！”
萧瑄闻言，生怕听者瞧轻了自己，嫩脸一红，慌忙道：“不，小王身手亦不算差，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自保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秦素歌平日兼任雍王三大教习之一，自是明白萧瑄的功底深浅和脾性好恶，是以虽护主心切，却也对他这番强撑面子的话不便戳破，说不得只能再寻个法子好教萧瑄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孰料，这当儿，那怪音竟然再转，这一次，却绝不似前两次的空泛无趣了。
只听那声音一洗先前的平缓晦涩，其调骤然变得尖锐而高亢，响若金石相击。
“呜——————呜——————呜——————……！”
直如异军突起、斜里横刺，狂刀般破开林间夜空，激出阵阵遮天蔽日的肃杀之气，直震得风吹叶零、星摇月落，无数夜枭仄仄怪叫着惊飞逃窜，全场兵器除了燕七手上青峰外，余者无论腰间佩刀、掌中凡铁，竟俱都被引得不住震颤，“铮铮”作响……
这毫无转圜的强烈杀气直如一场以天地为界的狂猛海啸冷冷席卷而来，打得众人神魂不安心惊肉跳、退意萌生，更有胆小体弱、下盘虚浮者竟不能自控地踉踉跄跄、站立不稳。
蓦地，就见燕七双目一凛，眼中精芒瞬间暴涨，掌中青峰已然横卧高举，单手一指疾弹其上，同时大喝一声：“去——！”
霎时，只听那宝刃发出一声极其清亮悠长的萧萧龙吟。
“嗡－－－————！”
立时，随着剑鸣，一股犹胜来者的灭天杀气，以破开虚空的决绝之姿，起手无回地凛冽呼啸着向那声音的源头疾追而去。
次回：《邪物》，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