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天黑,已经到了汉辽边境,姬宁龙不敢到集市上去投宿,只好带着还没苏醒的上官妙香在偏僻的地方找了个山洞,暂时住一晚。
姬宁龙找来些干柴,在山洞里生起了火。火光映着上官妙香稚嫩的脸上,姬宁龙觉得心怀愧疚:这小姑娘一心想侍候自己来报恩,可是自己带着她刚出门,就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她中了蒙汗药,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如果强盗下的不是蒙汗药,而是毒药……姬宁龙不敢再面对上官妙香想下去,缓缓走出了山洞。
或许这里太偏僻了,连鸟兽蛇虫都不愿意光顾,洞外没有一点声响。寂静的夜总是会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情愫。姬宁龙想到在山上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想到下山之后一件件、一桩桩烦心的事情全都接踵而来,时刻都在忧虑和不安中疲于奔命;想到云玉瑶是否安全逃离辽国,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她;想到自己让冷如雪抱走了萧绰,已经改变了历史;想到自己几天中已经杀了不少人……姬宁龙心如乱麻。“为什么要让我穿越到这乱世来?”“为什么不让我和瑶瑶在太平盛世相会?”“为什么快乐都是这么短暂?”
姬宁龙在洞口站了许久,凉风四起这才让他冷静了下来。他心里清楚,在这乱世想跟云玉瑶做一对冷眼旁观的神仙眷侣,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姬宁龙懂得战争与分裂带来的是巨大的痛苦和灾难,但直到此时此刻,姬宁龙才真实得感到这是怎样一种痛苦和灾难。姬宁龙还没有去想过自己能改变这一切,现在他心里想到的只是云玉瑶。
“瑶瑶,你等着我。我一定来找你,我一定能找到你。只是在这之前……”姬宁龙回头看了看映着火光的洞口,“在这之前,我要把这孩子送回家……”
上官妙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姬宁龙坐在自己身边,连忙坐了起来:“公子,这里是哪啊?”
姬宁龙打了只野兔,正在烤肉,听到上官妙香的声音回过头来笑道:“你真有口福,一醒来就有好吃的。这里往南就是代县,你吃饱了我们就好上路。”说完撕下来一块兔腿递给上官妙香。
“谢谢公子。”上官妙香确实是饿了,接过来就大口吃了起来。“公子,我们不是去西京吗?怎么去代县啊?”上官妙香知道只管跟着姬宁龙就对了,去哪对她来说都一样,所以一直也没问,只是昨天在茶摊上听姬宁龙说要去西京。
姬宁龙说道:“他们是坏人,当然不能告诉他们我们去哪里。”
“我们去代县做什么啊?”上官妙香问道。
“我们也不是去代县,只是路过那里。”姬宁龙说道。
“哦。”上官妙香也不再问。
汉辽边境几乎是不设防,要出关入关只要给钱,守关的兵士根本就不管,甚至都只盯着盘子里扔的银子都不抬头看过关的是什么人。这要松散的关卡要混过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进入汉境,这里没有通缉姬宁龙的榜文,路上的麻烦少了很多。不过姬宁龙一路还是小心翼翼,走了两日半便到了太原附近。
天色渐晚,姬宁龙看到虽然远处依稀能看到太原城,但走过去差不多都关城门了,好在附近就有个小村庄,正好可以投宿。
村庄不大,姬宁龙转了一圈发现连个客栈都没有。好在有好心的村民指引可以到村长家去投宿,并给指明了方位。
村长家在村东头,一个并没有独特之处的院子,和四周的民居无二。村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很好客,听说有人借宿,很热情地把二人迎了到家里。
村长家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村长自己,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妇人,一个勤勤恳恳的农妇。从二人说话上看,姬宁龙听出这妇人是村长儿媳。
“村长,怎么家里就你们两人?你儿子呢?”姬宁龙问道。
“哎。”村长叹了口气说道,“被抓走了。”
“被抓住了?”姬宁龙一惊,“因为什么?”
村长摇摇头,妇人走过来黯然说道:“要打仗,被抓去当兵了。”说着流下泪来。
听到这,姬宁龙不好再打听村长家事,怕又惹出些伤心事,让二人落泪,想起自己来太原的目的就问道:“村长,向你打听个事。你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个上官员外?”
“上官员外?”村长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城外的大户都是在城里做大官的,没听说有姓上官的。”
上官妙香听到姬宁龙打听“上官员外”这才知道姬宁龙到这里来是想把自己送回上官家,心里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敢开口。听到老者说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十多年前有没有姓上官的人家?”姬宁龙想到说不定十多年前上官家因为上官氏的事情,觉得难以在此地立足举家搬走也不一定,时间长了,这村长说不定忘了。
“十多年前?”村长又想了一会,然后又摇了摇头,“没有。这方圆二十里没有出过什么姓上官的。公子若是确信是在太原附近,可到南面或者西面再打听打听。”
“多谢村长。”姬宁龙想想也对,这毕竟只是个村长,年龄也大了,他能熟悉自己附近的人就不错了。更何况他也不是管理这城外户籍的,别处的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次日一早,姬宁龙带着上官妙香拜别村长,往南走。路上上官妙香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说,姬宁龙就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公子,你为什么要赶妙香走?真的就那么讨厌妙香吗?”上官妙香哭了起来。
“难道你就不想找到你的家人吗?”姬宁龙问道。
“我的家人只有我娘,现在我娘不在了,公子就是我的家人。我现在跟公子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去找什么家人?我都没见过他们,他们连我娘都不要,还会要我吗?”上官妙香哭道。
“这几天你跟着我东躲西藏的,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你就不想有个安定的家,平静的生活吗?”姬宁龙问道。
“妙香不懂这些。妙香只知道以前娘对我好,我就要好好孝顺娘,现在公子对我好,我就要好好侍候公子。”上官妙香说道。
姬宁龙想了想说道:“既然你知道我对你好,那就应该我就不会害你,如果没有找到你的家人,或者她们不要你,对你不好,我就带你走。如果他们对你娘心怀愧疚,决心好好收养你,你就留下来,好不好?”
“嗯,好。”上官妙香看到了希望,也不哭了。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找到姓上官的人。
姬宁龙带着上官妙香在太原城南面找一天,也没听到一个人听说过上官一家。
又过了一天,走到城西一个村落。村里破烂不堪,一直没看到人影,二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在一户废旧的院子里有个老妇坐在那里,二人便过去询问。
“老婆婆,这里以前有叫上官的人家在这里住吗?”姬宁龙没抱太大希望,甚至都没下马来。
“上官家?你们找上官家做什么?”老妇眼光一闪,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院外的姬宁龙。
姬宁龙一看有门,便跳下马来。这几日上官妙香也学会如何上马下马,见到姬宁龙下去了,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姬宁龙过去了。
“老婆婆,你知道上官家?”姬宁龙过去问道。
“上官家已经不在了。”老妇黯然说了一句。
“那他们搬什么地方去了?”姬宁龙问道。
“搬?人都没了还搬什么?”老妇眼中从刚才的惊异逐渐淡定了下来。
“上官家发生了什么变故吗?”姬宁龙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妇打量着二人,有些莫名。
“她是上官家的后人,是来这里找家人的。”姬宁龙指了指上官妙香。
“后人?上官家哪里还有后人。”老妇摇了摇头。
姬宁龙说道:“是这样的。十三年前,有位上官小姐,因为一些事情被家里赶出去了。这是她的女儿。”
“什么?你是丽娘的女儿?”老妇站了起来,向上官妙香走过去。“像,确实跟丽娘很像。嗯,要更漂亮些……”
原来在上官丽娘被赶出去后不久,上官员外就过世了。他的两个儿子不肖,偌大的家业没几年就被败光了。没有钱进贡官家,一遇到打仗自然逃不了服兵役。上官家的男丁都被抓去当兵,战死的战死,逃走的逃走。上官家的女眷早就各奔东西,她们的命运也无从考证。有一点清楚的是,凡是从上官家离开的人就再没有回来过。
“丽娘呢?她怎么样了?”老妇说完上官家的事情就问道。
“我娘她死了,就在几天前。”上官妙香低声说道,忍不住也掉下泪来。
“丽娘死了?”老妇听到这个消息愣住了。一个人默默向远处走去,嘴里一直念叨同样一句话“丽娘死了。”
“公子,这老婆婆怎么了?她怎么比我还要伤心?”上官妙香看着老妇远去的身影问道。
“我也不知道。”看到老妇远去姬宁龙回过头来对上官妙香说道,“我们走吧。以后只要你愿意,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好。”上官妙香听到这个消息如获至宝,立刻转忧为喜向“黑风”跑了过去。她对上官家没有任何印象和感觉,听到上官家家破人亡,只当是听了一个悲情的故事,掉几滴眼泪而已。
姬宁龙和上官妙香都不知道,这个老妇其实就是上官丽娘的奶娘。老妇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但不幸夭亡,便把全部的爱都投入到上官丽娘身上,丽娘对她也很好。只是被父亲赶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老妇每天都在等,等了十三年,等来的确是丽娘的死讯……
姬宁龙找到村上鲜有的人家,留下一些银两,希望他们能照料老妇,这才带着上官妙香踏上南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