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波顿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栋牛头人风格的房屋窗外,对周围传来的好奇或是略带敌意的目光视若罔闻。这样的姿势他已经维持了近两个小时了。
虽然已经在艾泽拉斯居住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他们在与其他种族进行更多的接触之前,就在暗夜精灵的推荐下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联盟的阵营,并且在随后的时间里,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建设秘蓝岛、远征德拉诺和北伐诺森德的事务上,很少参与联盟与部落在各地的传统冲突和战争。所以德莱尼和破碎者,对于一直居住在卡利姆多的牛头人而言,还是非常罕见的,更不用提作为客人的身份出现了。
不过努波顿对于这一点毫不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屋里依旧在接受急救的德莱尼女孩身上。萨满和德鲁伊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救助女孩,但他们毕竟不是医生,面对内脏受伤和失血过多这样的棘手情况依然会束手无策。而陶祖拉营地的医生检查女孩的状况时所露出的表情,直到现在都挤压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应该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拉塞尔从后面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透过窗户看着屋内忙乱的身影和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娇小身体,“你就是在这里站上一整天,除了让自己的伤口恶化以外,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半响之后,女巨魔转过身,向着不远处几个男性同行努了努嘴,几个萨满走上前,又推又拉地将身材矮小的破碎者弄进隔壁的房间。
“她的表现很优秀,优秀到我都忽略了她还只是个孩子,这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努波顿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任由其他萨满治疗他的伤口,“我不该让一个孩子毫无心理准备地走上战场。”他用干巴巴地说着,但是毫无声调的预言也无法掩盖语气中夹杂的痛苦和懊悔。
“你该不会想起沙塔斯的事情了吧?”托鲁克咧着嘴笑道。
温塔格抬起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又开始他那套“安慰别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激怒他然后和他狠狠干一架”的理论了。
“你瞪我有什么用?”托鲁克露出无辜的神情,“沙塔斯那一仗又没有我的份儿,我当时还在泰雷多……”
“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不介意替你把它拔下来!”提戈尔突然粗鲁地打断了他。
托鲁克发现这个一向脾气很好的牛头人萨满也露出了恼火的神情,只好耸了耸肩,倚靠着墙不再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独剩下清晰可闻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似乎在想着各自的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玛鲁特纹丝不动地盯着手中的怀表,仿佛要从中找出隐藏着的惊世秘密一般。他看着那根最短的指针,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艰难地绕过十二分之一个圆,然后再绕过十二分之一个圆,接着向下一个十二分之一蹒跚而去。直到有人推门而入。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希尔·符文图腾,努波顿想要说话,却发现如同心脏早已死死地堵住嗓子眼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说过的吧,”牛头人德鲁伊满身疲惫却温和地笑着,“我们的医生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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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惜,如果你死掉了,曼科里克说不定就有伴了,”托鲁克笑着对面无血色的凯琪说道,“曾经的死敌——一个兽人和一个破碎者——携手向一群野猪吹响复仇的号角,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呐。”
失血过多和长时间昏迷带来的虚弱让德莱尼少女没有任何回应他的欲望,她倚在拉塞尔怀里,小口地抿着微甜的药剂。屋里的其他人也对兽人的调侃听而不闻。
“努波顿呢?”少女轻声问道。正在把少女扶回床上躺好的拉塞尔身体僵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提戈尔,她可不擅长说谎。
“他和图拉克——一头能变成鸟的牛——去十字路口了,去找一个骨头做的药剂师,”正当提戈尔大脑快速运转的时候,托鲁克插话进来,“如果那堆骨头提供的配方里面需要用到野猪的新鲜内脏或者血液,相信他会很高兴的。”
温塔格躲在提戈尔身后,用手捂住了额头,他现在有一种将托鲁克扔出去的冲动——这个混蛋不能找个哪怕稍有点可信度的理由吗?
凯琪眨了眨眼睛,看着兽人虚弱地问道:“你拿我当傻瓜吗?”
“……”托鲁克不自觉地将头扭向一边,脸色有些微微发棕。
“努波顿在和集会那边进行联系,我们的行程要作出调整,而且也要警告其他人防备马人和野猪人,”拉塞尔不满地瞪了托鲁克一眼,“快点睡觉,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思考。”
她帮女孩掖好被角,等女孩顺从地闭上眼以后,转身招呼其他萨满一起离开。走到门口时,巨魔扭头看了床上的女孩一眼,她能够猜到破碎者萨满在想些什么,因为身为一位优秀的萨满导师,她也曾被同样的问题所困扰,不过这需要努波顿去和女孩谈,而不是他们。
她想起女孩昏迷时陷入噩梦而痛苦呻吟、刚刚苏醒时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轻轻地从外面掩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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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鲁克一手抓着烧烤陆行鸟腿,一手握着一瓶巴特莱特苦酒,打着酒嗝向努波顿走去。破碎者正独自一人坐在山坡上,似乎是在进行冥想。但是兽人却完全不在乎地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冥想被打断的萨满非常不满地看向身旁的同僚,步入眼帘的却不是料想中醉酒后的轻浮姿态,而是一张充满了认真的绿色的脸。
“你打算什么时候、嗝、去和她谈谈?”充满酒臭味的嗝声似乎破坏了兽人萨满的形象,不过本人完全没有在意。
努波顿朝一旁挪动了一下,想要远离兽人身上的酒气:“等她的身体再好一些,现在她还是太虚弱了,不适合谈这个问题。”
“嗤——”兽人不屑地嗤笑着,“已经四天了,再等几天、嗝、她就能出屋活动了。你是在逃避。”
破碎者恼火地扭头盯向他,片刻却又将目光挪开。
托鲁克感受到了对方的软弱,却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这几天的时间,足够她作出决定了,我可不相信、嗝、她这几天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是她的问题,你就是躲她一辈子、嗝、也没用。”
“古尔拉格也这么说,”努波顿感受到了兽人疑惑的目光,补充道,“是她的导师,引领她进入萨满之道的人,一只熊怪萨满。”
“虽然你是穆恩的左右手,但是这只是因为你是联盟的代表,不意味着、嗝、你的资历比我们高。这一点你知道吧?”托鲁克仰起头喝了一口酒。
破碎者蹙眉看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们教导过的孩子,比你见过的、嗝、萨满都多,”托鲁克咧着嘴笑道,“我、温塔格、拉塞尔、那个古尔拉格或者其他萨满,都是如此。”
“当你还不知萨满为何物时,我们就、嗝、已经开始面对这样的问题了。所以,想听听我们的心得吗?”托鲁克看向自己的上司,对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们唯一的心得就是:没有任何心得,”兽人抹去了脸上的笑容,“当一个人经历过死亡的恐惧,并且意识到、嗝、他的未来还要继续受到这样的威胁时,任何语言和安慰都是毫无意义的。”
“这与‘该如何与元素相处’之类的问题或‘萨满不是应该尊重所有生命吗’之类的迷惑都不同,这个问题只能、嗝、让她自己去努力,只有她自己能帮助自己,我们在其中无法扮演任何角色。”
“如果她无法跨过这个坎,那么让她勉强留下来,然后到战场上轻易丢掉性命,对我们而言,反而是一种罪过吧?”托鲁克严肃地看着努波顿,“凯琪很幸运,我教导过的孩子,很多人甚至都没有机会面对这样的选择就回归了先祖的怀抱,能够、嗝、拥有选择的机会,已经是先祖之魂和元素之灵给予的最大的恩赐了吧?”
“有幸拥抱如此的恩赐,如何做出选择那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无论对于她自己还是对于我们,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吧?”
“如果不做出真正符合自己心意的选择,反而就成了对这恩赐最大的不敬、对生命最大的亵渎,那么即便她违背本心留下来,也已经背弃了萨满之道的根本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