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运吃完晚饭,闲来无事,便一个人在屋外踱着方步,思考着白天那些来就诊的村民,这些病人真奇怪!一个个的全是苍白柔弱,特别是,他们见到那个浑身血淋淋的小女孩时,他们的眼神,一点也不慌张,反倒有一种见怪不怪家常便饭的感觉。毛菊、还有那女孩的姐姐,都说自己常常流血,正常人怎么会经常流血呢?
今晚天空无云,也没有月亮,但不是很黑暗。
昏暗的大地上,是相对较亮的天空,深蓝,深邃,神秘。点点亮光在上面不住眨眼——那是星星,明亮,高洁,这些星星像是嵌入蓝天中的,其美无法用语言形容。
亚运仰望星空,不禁感觉心旷神怡,感觉自己融入那神秘夜空中。
四周静寂,只偶尔能听见从四周的草丛中传出的几声虫鸣。
他收回思绪,朝四面游顾一番。
杂草,光秃的树干,一栋栋破败空寂的木房,村子外围黑压压的树影……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村外看到的那块坟地。
大红庄与那块荒凉的坟地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多了些形如干尸经常流血的古怪村民。
悠远,神秘的夜空下的荒如坟地的村子。
亚运自嘲地苦笑一番:那我们刚逃脱小红村的僵尸群,又落入大红庄的干尸群,岂不羊入虎口?
他漫无目的地转悠着,思绪如飞:梦中那个看不到脸的男人,每夜都会出现,开始,还以为是巧合,但,现在看来,远不止那么简单。他每夜都会在梦中告诉我,还可以活多少天,但那天,我明明从床上翻下来,被刀捅死了,他却复活了我——到底他想干什么呢?他说对我有个计划,什么计划?为什么一直都不说……我一个农村娃能有什么能耐?
信步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子东面那潭碧波粼粼的池塘,看见池塘中微微荡漾的湖水,停住了脚步,他的心,猛地一阵清凉。
他清晰地感到,这阵清凉,从心中激荡而出,瞬间在四肢百骸游走了一圈,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自在……
为什么每次见到水都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在心里不住地问着自己。
可是,没人知道答案。
反而是那股清凉,带来了浑身上下无比的惬意,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一滴水,融入了整个池塘中,天地无比的广阔,任由他驰骋,再大的困难,再恐怖的事,也不能阻拦他,恐吓他。
因为,他是水,水……也是他,水赐予他力量,水无处不在,力量也无处不在。
闭上眼……
自己就是这一塘池水,清澈透明,无欲无求,静静的,柔软无形,却又孕育巨大的力量。
伸手去感受它们,触摸它们吧,它们,也是另外一种生命。
亚运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左掌伸出,在身前的空气中,好像要抓住什么一般,顺着手掌的方向,再往前看,他一下僵住了。
不知怎么,从池塘中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条手臂粗细的水柱,凝而不散,悬在空中,停在他手掌一步远的地方。
亚运一惊,心中的那股清凉之意,顿时消逝,而那条水柱亦同时散落,哗啦一声泼洒下来。
毛蛋从他姑姑家吃完晚饭,走在回诊所的路上,心中全是白天那个姑娘的影子。他美滋滋地想着她身穿红裙的模样,面若鹅卵,长发披肩的模样,一双无邪美丽的大眼睛……就是脸色苍白了一些。
一阵嗡嗡声从前方传来,打乱了他的美好想象。
“他奶奶滴!”毛蛋很不满这嗡嗡声,循声望去,一些生物在空中飞行着。
他好奇心起,走近细看。
那些生物有小拇指大小,绕着一棵倒伏的大树盘旋着。那大树想必是昨晚被大风拔起的。
是蚊子?
毛蛋立刻推翻这种荒唐的想法:蚊子有这么大个头么?
一只从半空落下,绕着毛蛋的头飞行一圈,嗡嗡嗡嗡,然后落在他的左脸颊上。
瞬间,一阵奇痛传来。
毛蛋骂了一声娘,伸手拍去,啪的一声响,毙了它的性命。
他看着掌中那只倒在血泊中的生物,细腰长腿,长长的吸管,不是蚊子是什么?
天啊!真的是蚊子?!
毛蛋挠着自己的脸,感觉它渐渐肿起来了,同时震骇不已——他不是在想这蚊子的大,而是想,如果这些蚊子群起攻击,那么我不被吸干了?
转身就要逃跑,所幸,这些大蚊子只是在他四周盘旋,然后落在那棵倒伏大树的根部。
他想了想,边挠着脸,边跟着蚊子,走至那树旁边。
那是棵柳树,昨晚被狂风连根拔起,横睡在地上,压倒了一片杂草。柳树的根部殷湿一片。阵阵腥味,扑鼻而来。
咦?这腥味……
他探下身子,细细看着。
这是血么?
他蹲在树边,伸手摸摸那片殷湿。
冰凉,黏黏的。
他用鼻子嗅嗅粘在手上的液体。
腥!
他确定这是血。可是受伤的是谁呢?是下午那个小女孩?
毛蛋在大脑中构思着:那个小女孩在外面玩,来到这棵柳树下,柳树当时已经摇摇欲坠,小女孩兴许拽了一下低垂的柳枝,于是,柳树哄的一声,她来不及逃跑,被树砸到了身上某个地方……可是……那个小女孩身上没有伤口啊,再说,那么小的孩子流这么多血的话,不可能还活着的……
他走至树根下的坑洞边,腥味更浓。在树木拔出后的坑洞里留有大量的血迹,但都已经凝固了,是谁流了这么多血呢?可,受伤的人为什么不去诊所呢?
几只蚊子盘旋着,落在洞里的血块上,贪婪的舔食。
到底是谁呢?难道是村子里谁家的牛被砸死了?哎,对嘛,肯定是谁家的牛拴在这被柳树砸死了,只有牛,才能流这么多的血……
毛蛋释然,摇头苦笑,边往诊所走,边暗暗责怪自己实在太多心。
月亮终于出来了,弯似狼牙,斜挂在树梢上。
毛蛋走后不久,在那棵柳树的坑洞边,三个瘦小的身影,忽然出现,蹲在洞边,他们大约十岁模样,均是衣衫褴褛,满脸尘土。
他们伸出手,从洞中捧出业已凝结成块的血,大口地吞食。
万籁俱寂,只能听到他们嘴巴的吧嗒声。
草丛中忽然发出一通声响,他们骤然停住了动作,回过头来,警觉地看着草丛,一只绿皮青蛙从中跳出。月光森然,映出他们的脸庞,惨白,瘦削,与村民一样。
不同的是。
他们的唇边。
两颗更加惨白的獠牙,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