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到了村子。
不过,亚运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安。黄狗胖胖这时也安静下来,跟着众人一声不吭地走着。
一栋栋泥坯草屋,掩映在柳树之间,杂乱地排列着,屋顶上铺着稻草,墙壁上的泥坯都已剥落,发黑,显是年代久远;那些柳树好似生病了一般,枝条一动不动,无精打采的低垂着。
还有一些树木原本四通八达的枝干,被削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根主干歪歪扭扭地竖着,看不出品种。
而且,他总感觉,一踏进村子,自己的心房就没来由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发出轻微的震动,咚……咚……咚……
眼睛一花,似乎连树木都随着那规律性的震动而轻轻摇摆。
是我多心了么?
亚运疑惑地道:“林叔……”
林子桦停下脚步,回头,双眼望着亚运身后,眼神古怪道:“什么?”
亚运以为自己身后有人,悚然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道:“我感觉到有奇怪的震动……那是什么?”
林子桦突然将眼神移至亚运脸上,瞬间又盯着脚前地上,支吾道:“不知道……震动么……?我……我没有感觉!”
这时,一个60多岁的老太婆拉着她的孙子从众人面前走过。
那个老太婆跟林子桦一样干瘦,皮肤粗糙,她脸上蜡黄,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眼窝深陷,眼圈发黑,病恹恹地。她的孙子小小的脸蛋也苍白的紧,焉头耷脑,毫无生气。
那个老太婆来到林子桦面前,冲他点点头,道:“村长回来啦!这些想必便是小红村的那些人吧!”
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啊!这就是大红庄的村长?”
众人讶异地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猥琐的林子桦。
林子桦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转过头介绍道:“他们便是小红村的客人。……这是村里的老王婆。”
毛蛋颔首一笑:“婆婆好!”
老王婆摇摇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脚前,喃喃道:“不好啊,不好啊!”
那个小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毛蛋的脸,也学着老王婆,有气无力嘶哑道:“不好啊,不好啊……”
说完和老王婆颤巍巍地离去,毛蛋目瞪口呆。
这个老婆婆有些异样,哪里不对劲呢?
亚运暗自思索,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她的衣服,是的,老王婆和村长,他们的衣服上都有一些斑斑点点的红色印迹,那是什么呢?
“村长,你们的衣服上怎么都有这些红色的印迹?那是血吗?”亚运问道。他娘忙在一旁叱道:“什么血不血的,小孩子乱说些什么?——林村长莫怪。”
林子桦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讷讷道:“没事,没事,不是,不是,怎么会有血呢?不要胡思乱想,庄稼人身上都脏兮兮的。”
亚磊点头道:“是是,庄稼人嘛,哪有多干净的?这孩子……”
林子桦言毕,又弓腰勾首,像是跟大地在说话:“前面就是以前的诊所!你们就暂且先到那里将就一下吧。”
一栋破败发黑的木屋矗立在众人眼前。
木屋像是荒废已久的破庙。被杂草包围,茸茸碧草,软绵无力。
刘郎中轻声地自嘲道:“这里面该不会有狐仙吧?”他始终在想着林子桦的话:村里半年死了五个人,全都是郎中。心中惴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一条灰白的土路延伸至木屋门前,柴门紧闭,左侧挂着一细长的白色木牌,上面斜斜的几个看不出颜色的字:大红庄诊所。
走近,亚运看到临门窗户上的窗眼已经裂出了细纹,不过,里面糊的油纸还是完好无损,一只长腿蜘蛛在上面游走。
林子桦伸手推门,木门呻吟了一声,吱呀!
众人迈步而入。
屋中甚是简陋,堂屋靠窗摆着一张方桌,两张笨拙的木椅。拐角处放了几条长凳,那长凳想是年代已久,颜色黯淡。堂屋两边各有一扇木门,直通两间卧房。
不过屋中采光不错,亮堂的很。
林村长将椅子拉开,让给腿脚不便的亚磊坐了,自己也坐在他的对面,眼睛盯着桌面,对众人道:“自从前任郎中去世之后,村子里就再请不来医生了……”说完冲刘郎中笑了笑。
刘郎中被林子桦的笑搞得心里乱七八糟的,心事重重地回报一笑。
“——你们的事,乾宫的龙皓已经跟我说过了,虽然我们大红庄和小红村来往不多,但你们遭难,我们不会袖手旁观,况且毛蛋的姑姑也嫁在我们村,我跟草鞋寺的草月和尚也交好多年,所以,你们就安心的住在这,已往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亚磊释然,心中长舒一口气。
毛蛋一听姑姑,张口便想问他姑姑此时身在哪里。
这时,一个40多岁的妇女拿着抹布,从里屋中走了出来,喊道:“毛蛋!”
毛蛋定睛看去,但见那个妇女身体瘦弱,脸色苍白,也是弓腰垂首,而且犯有喘病,嗓子里像有几根弦儿在咝咝地响。
“姑姑?!”
毛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叫一声,跑过去抱住那个妇人,呜呜痛哭。边哭边将爹娘及两个姐姐的情况说了出来。
林子桦面无表情地挥掌介绍:“毛菊,毛蛋的姑姑,你们也都认识。”
亚运娘也红了眼圈,跑过去跟毛蛋他们哭成一团,毛菊泣不成声地喊了一声大姐。
亚运心中痛楚,也走过去,道:“姑姑,别哭了!”
毛菊苍白的脸,因为痛哭而扭曲,脸颊都是热泪,她动也不动地瞅着亚运点了点头。
亚运被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看得浑身发毛。
村长叹了口气,在哭声中接着道:“关于村子的事,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都可以问毛菊!当然,我也会全力帮你们的。另外,小红村一夜被屠村的事,我也派人快马加鞭的去向观塘镇禀报,这么大的事必须报官!”
亚运一听报官,心中一慌,想到了,被自己一棍子擂碎脑壳的李寡妇,还有在码头边上被他杀掉的那两个僵尸。
亚磊赶忙颤巍巍的起身,道:“是是,林村长,多费心了,真是太,太谢谢你了!”
林子桦摆摆手,道:“这个不妨事,我孩子的舅舅在里面当差,明后两天官家估计便会过来勘查。”顿了顿又道:“啊,还有,村子里面喝水,都是用井的,这诊所也有一口深井,就在后面的院子里。”
刘郎中顺着村长手指的方向,透过窄小的后门,看见后院的草丛中,有一青石砌成的井台,半人高,井口被一块木板盖住,上面放着一个系着长绳箍着铁丝的吊桶。
村长道:“有时井水会变成红色的,请不用担心。这是口古井,打了很多年了,大概是锈了吧!不过水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亚磊忙道:“没有关系,我不在乎这些的。村长能收留我们已是万分的感谢了。”
林子桦站起身来,道:“那是最好!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毛菊一直都在诊所里帮忙,如果刘先生不嫌弃……”
刘郎中讪笑道:“当然,有个帮手自然是好,村长想的周到。”然后,将村长送到门口:“村长,谢谢你,我明天就开始给村里人看病。”
林子桦弓了弓腰,像是在鞠躬:“感激不尽,那就拜托了。”
一阵斜风掠过,四周草木哗哗作响。村长抬头望天,空中零星几块黑色浮云,遮住太阳的一小角,他自言自语道:“哦,起风了,今晚会起大风吧!”回头冲屋中人,点了点头,算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