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阳光,温和而又明媚,驱走了冬日里的最后一丝寒意。
郑悦嚼着口香糖,坐在《撷思》编辑室的办公桌前翻着刚刚印刷出来的三月份的《撷思》。
主编程蕾背着包走了进来。包刚放下,她就拍起了手。“大家注意了,我们新来的美术编辑要大家见面了。”
坐在郑悦对面的何璐和左晓冬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专注地听着。“人呢?美编人在哪儿?这一期的排版做的太糙了。”
“就你心急。”程蕾往门外望了望,“赵子晟,快进来。”
赵子晟显得有些谨慎地踏进了《撷思》编辑室的大门。程蕾微笑着将他介绍给了在办公室的责任编辑郑悦、何璐还有左晓冬。程蕾是东大法律系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同郑悦他们一样,大学一年级时就进入《撷思》编辑室的她如今终于媳妇熬成婆,坐上了主编的大位。先前的美术编辑林峰打球伤了骨头,在医院已经躺了好些天,勉强排出来的三月份的《撷思》,如同郑悦所说,十分粗糙。无奈之下,程蕾只得果断地放弃掉已经在《撷思》工作了一年多的张强,找来了在计算机排版方面特长突出的赵子晟。
“你哪个系的?”郑悦有些咄咄逼人。
“财管系。”
“哦,那咱们还是一个学院的啊。你好,我是经济学院经济系郑悦。”郑悦向赵子晟伸出了手。赵子晟小心翼翼地同眼前这位有些嚣张的女生握了下手,立马把手缩了回来。“诶,何璐,这个闷壶的手还挺大的。”“嘻嘻,你这鬼机灵又在想些什么?”何璐看了赵子晟一眼,在郑悦的耳旁窃笑了起来。
“你们俩在干什么?何璐,需要我来为你做介绍吗?”
何璐看了严肃的程蕾一眼,站起身来,“你好,我是语言文学院新闻系的何璐,很高兴认识你。”左晓冬看了看郑悦和张璐,也很自觉地站了起来,对赵子晟说:“你好。历史系左晓冬。”
“我们的副主编王菁,是政治系二年级的学生,今天在上课,没在这里。不过,以后大家都会认识的。”程蕾转过头向赵子晟说道。“大家请放心,我可能比不上计算机专业出身的林峰,但是我会尽力做好的。”“呵……”郑悦打了个哈欠。
再见赵子晟,是三天后的下午。郑悦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旁经过,正看到赵子晟拿着一本书从图书馆里出来。“嗨!赵子晟,你看的什么书?”“郑悦啊”,赵子晟把手中的书在郑悦眼前晃了一下。“《资本论》啊。我这也有一本。”郑悦从手中抱着的那摞书里抽出一本拿给赵子晟。“《国富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基础。也好,以后读《资本论》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辛苦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没读过《资本论》?”“啊?”“我就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哦。”赵子晟有些尴尬。
“喂,你不觉得应该帮帮忙吗?”郑悦蹦到赵子晟的前方,看着赵子晟。
“帮什么忙?”赵子晟有些不解。
郑悦看了眼手上抱着的书,向赵子晟使了个眼色,“诺。”
“哦,好,知道了。”赵子晟接过书。两人并排往前走。“哟!郑悦,这位是谁呀?”“我徒弟。”郑悦笑着冲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两个女生说道。
这一天,赵子晟抱着郑悦的书一直把她送到宿舍楼下。郑悦在宿舍门口望着赵子晟渐远的背影,心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觉得这个憨厚的男生还挺有意思的,虽然闷闷的,但是却让人安心。自那之后,郑悦在编辑室就格外地照顾赵子晟。强势的人对于处于弱势的人总是有种怜悯心,想要给予对方帮助。郑悦就是这样,对于比自己后进《撷思》编辑室的赵子晟自然很是伤心,虽然同王菁、何璐、左晓冬很要好,但也从来不忘拉赵子晟进入他们的消遣圈子。当然,自恃为赵子晟师傅的郑悦也没少欺负赵子晟,每个月印刷厂把《撷思》送来编辑室所在的办公楼时,郑悦都拉着赵子晟第一个跑去搬书。不幸的赵子晟却总是被要求般双份。到最后,连程蕾都看不下去了。
“你以为你是谁,是主编吗?即便是主编,有这样欺侮同事的吗?”
“都是朋友嘛,再说他是男生,还是要有点绅士风度嘛。”
“不要一说你就撅着个嘴。人家赵子晟是老实,但你也不要觉得人家好欺侮。都是一个学院的,人家还高你一个年级,对师兄应该是你这样的态度吗?”
“知道啦。”郑悦有些不服气。
赵子晟进来时,程蕾刚走。
“都是你,害我被骂。”
“发生了什么事?”赵子晟迷惑不解。
“你说我是在欺侮你吗?”
“你这么老实,以后可怎么得了?你摸着良心说,你进我们编辑室后,是不是我最照顾你?程蕾干嘛指着我骂呀?”
赵子晟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嗯。对不起啊,程姐肯定是误会你了。要不我去跟她说一下,让她不要再误会你。”
“唉呀!你傻呀!你要去了,她肯定认为是我硬要你去为我说情的,那她不更得误会死我了。”郑悦看着赵子晟,觉得又气又急。
“哦,也对。那要不,今晚我请你吃饭,算是我跟你道歉。”
“呵!”郑悦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呀,真是,让人说你什么好。行啦,请客就不必了。咱俩AA制,出去吃吧。食堂那味儿真受不了了。”“那就走吧。”
夏天一过,程蕾要准备考研了。王菁也离开了编辑室。郑悦本以为剩下的几个人中,自己是最有可能当主编的。因为何璐虽然擅长写作,但在宏观规划一本刊物的方面却有所欠缺,左晓冬则对主编的位置丝毫不敢兴趣,新加入的大学一年级生肯定也没有资格出任主编一职。而且自己已经对《撷思》的未来有了及其全面的规划,那就是让《撷思》走出东大校园,走向东城市民。
“你们想,《撷思》的‘思’到底要带给大家什么思考?”
“生活,理想。”何璐想了想说。
“对历史的反思。”左晓冬补充道。
“Verygood!”郑悦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走到编辑室的中心。“《撷思》要发人深思,就要在内容上重新规划,不能局限于文艺作品。那样没有发展前途。我在外国语大学的同学告诉我说,她们学校的刊物《传承》想要面向市民发行,结果失败了。文化局那边通不过。知道是为什么吗?”
“现在看文学的人不多。”
“赵子晟!说得不错啊!”郑悦兴奋得不行。
“照目前《撷思》的发展状况,《撷思》面临两种前途和两种选择。”郑悦信心满满地说。其他人都专注地看着她,认真地听着她的分析。“第一,坚持原有风格,将其打造成为东城诗歌刊物中的精品,也就是说我们扬长避短,将我们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左晓冬想了想说:“这样做是没错,不过目前国内诗歌的发展状况大家也知道,东城就更不必说了。下面的纯属个人意见啊……”“哎呀,你说吧,婆婆妈妈的干什么?”何璐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如果将原有《撷思》的其他小版块去掉,继续强化、进而走纯诗歌路线,我觉得这简直就是对诗歌文化的亵du。”
何璐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现在那些诗歌啊,读半天都读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内容,美其名曰叫做什么‘朦胧诗’,其实一点朦胧诗的韵味都没有。”
“可是,如果要走这条路的话,有一个好处,”郑悦顿了顿说:“以诗歌之名联系市文联的那些作家,进行定期约稿,文学院的李院长不就是文联许孟儒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吗?”
“约稿,谈何容易啊!”赵子晟认为这个意见相当得幼稚。
郑悦朝赵子晟摆了摆手,说:“只要我们想做,这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而这其中最大的弊端其实不是约稿的过程。”
“那是什么?”其余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想啊,一旦走精品诗歌路线,咱们的刊物作者向名家靠拢,《撷思》作为咱们大学生以文会友的平台就几乎彻底丧失了。你们说是不是?”
“我怎么没想到呢。”何璐钦佩地看着郑悦,“郑悦呀郑悦,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眼前的郑悦。
“文学,作为我毕生的爱好,我可是很用心地在做《撷思》的哦。没有人可以怀疑我对《撷思》的用心。”
“那第二条路呢?”赵子晟开口了。
“就是全面改版,弄成大杂烩。将《撷思》明确地划分为几个板块,分门别类进行规划设计,哪些稿件是咱们编辑部自己采写,哪些是要面向东大师生征稿的,哪些是对外约稿的……”
“Goodidea!”何璐兴奋地蹦了起来。
“大家安静一下,我宣布个事。”众人都没注意到程蕾在什么时候进来了。“我跟老师商量过了,我走了以后,《撷思》就交给赵子晟了。”
周围一片安静。对于这个结果,编辑室的老成员们都有些吃惊。
“赵子晟的排版功底大家都见识过了,他为人也诚恳踏实,算是才德兼备了。希望大家今后好好配合新任主编的工作。”程蕾看了看大家,“我在《撷思》工作了整整三年,对这里有着很深厚的感情,过去的日子里也很感谢各位对《撷思》的付出以及对我的帮助。希望我们的《撷思》能够更好地传承下去。我虽然离开了编辑室,但我的心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程蕾深深地向着师弟师妹们鞠了一躬。她的话语充满了感情,郑悦的心中也突然感到一丝酸酸的感觉,眼泪哗地落了下来。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对程蕾的不舍多一点,还是对于没当上主编的失落多一些。
一周后,赵子晟向分管老师吴顺德推荐郑悦担任了《撷思》的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