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常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苏晓月也说,老天果然是不爱遂人愿的。
一周后,我重新考虑苏晓月穿越的提议,事实又一次证明,古代物质生活简朴直接造成了人们精神生活的升华,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至,古人诚不欺我矣!!!
白纸黑字告诉我确实没病的体检报告到手还不到半个钟头,李美丽就跟我路遇在二楼的楼梯间,宣告精心为我拟定并一度搁浅的相亲计划正式开始实施,“小白,”她说:“这次全市一共招了七十三个公务员,减去二十九个女的十五个已经结婚的,剩下的咱慢慢挑”
这话让苏晓月听见能拍死她。我数学要好一些,七十三减二十九再减去十五,一分钟后,我算出最后结果是:二十九。
怪道人说二十一世界最大的财富不是学历而是人脉,这能力,如果投身婚介事业,整个C市甚至S省的婚介市场将无人能出其左右。
我受宠若惊:“李姐,让您操心了,我……”,我,我,我衷心地谢你全家,我粉身碎骨无以为报,我困难地咽了口唾沫。
“如果你想看照片,等两天,不,最多一天,他们的一寸免冠照加个人简历就能到手了”,红娘相当职业:“要不然,咱们从后天开始?”
突然间我福至心灵:“李姐,其实,我是想说我有男朋友了”
事实证明,人要想撒一个谎,就必须要做好撒许多谎的准备,谎言比任何语言都需要群居,独个的谎言不成活。
李美丽如受了一道晴天霹雳,声音一下高起来:“什么?”
还在为前一个谎言找伴的我抬头,发现她凌厉的视线定格在我身后不远处拿着一捆图纸的小研究生身上,后者则一脸茫然,我乘机跑上楼打开办公室然后关上门靠在门上,仰天舒一口气,容易嘛我。
咦?办公室变样了?变得很象……局长室?并且……,还配备了……局长?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囧……
回家路上,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
快到家门口时,看到篱笆外的路灯下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有点儿象那天肯德基外看到的豪华版桑塔纳,车静静地停在那儿,让人联想到两个字儿:骚包。也不怕来往的小孩给划了,我心想。
转到门前,有一个人正弯腰挠着尔康的头,从尔康那小幅度高频率摇动的尾巴来看,它很享受。性格决定命运,但作为一条狗的命运一点都没影响到我家尔康不辨善恶的性格,除了跟我争夺它千辛万苦偷藏到狗窝的收集品各类拖鞋时偶尔发发脾气之外,对任何一个到我家的包括收废品的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以礼相待,我常常怀疑这个名字也影响性格,它的名字决定它是而且只能是一条温文尔雅颇具孟尝之风的狗。
或许是感觉到我,那个人站起来,向我转过身,“茉茉,我猜,它叫小白?”
这人长得相当眼熟,有点儿象前几天报纸上的……陆……子默?我不太敢确定。
记忆中逢年过节走动的亲戚中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是女性,难道舅姥爷的孙女我的二表姐又换了男朋友?
我反应比平时更慢了半拍,“他……不叫小白”
“哦,那,茉茉叫它什么呢?”
他叫我茉茉,语气象对着一个小孩,只有很亲近的人才知道,我的小名叫茉茉,除了韩峥,这是这第一次听到有年轻的男性叫我茉茉。我努力想,却找不到关于这个人的一丁点儿印象,
迟疑地回答:“尔康”
他笑了,缓缓向我走来,好看的手抬起,手心向下,向我伸过来,落点高于我的肩膀,我本能向后一退,他在半路停住,握拳,原路返回落在自己的脑门儿上。
他这样把单手扶额摇着头轻笑的样子很熟悉,真的很熟悉。
如果这是一部韩剧,接下来应该要发生点儿什么的。
这时,房门打开,一个老年人走出来,看到我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茉茉!”
“爷爷???”
我难以置信地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仿佛要把漏出的两个字吞回去,大脑一片空白。
尔康的毛绒绒的尾巴扫过我的腿,夕阳斜斜地照着小院,给篱笆上的蔷薇镀上一层金光,空气突然有了水一样的质感,从皮肤上缓缓流过,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茉茉”
姥姥在叫我,声音苍老不似往日。
半天才回过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客厅,姥姥坐在沙发上,阳光照着她的白发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睛发酸,双腿一软,不由跪坐地上,“姥姥”,姥姥伸手揽住过我的头,就象小时候一样。
良久,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屋外的人,离开了。
还记得小时候不理解死亡的含义,总认为妈妈只是不跟我们住在一起,看了某部着重描写伟大母爱的台湾主流涉黄虐心电影后,确定妈妈应该在一个青山环抱中有着美丽西式建筑环境优雅的公共卫生机构归隐了。由此可见,我确实与众不同,尽管我确实找不到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除了名字,还记得小时候跟小区里的孩子们吵嘴的情景。
一个小孩:“王墨白,你的名字真奇怪啊!”
“你的名字才奇怪呢”
另一个小孩:“你为什么起个男孩名啊?”
“你才起男孩名呢”
又一个小孩:“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因为她没有妈妈”
“你才没有妈妈呢”
一群小孩:“那你妈妈在哪儿啊?”
“我不告诉你”心里不确定该不该告诉他
不知道哪个小孩:“你不告诉我也知道,你是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
野孩子?五六岁的我已经知道这是不好的说法,不敢回家确认,于是去隔壁韩叔叔家问韩峥,正在写作业的韩峥脸涨得通红,好看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把我领到他家电视机前,帮我打开电视,还不忘拿出一根冰棍,让我在家里等他,然后就走了出去。
后来,韩峥一只眼圈发青回了家,而另外的孩子身体不同部位或是发青或是出血也回了家,再后来,韩叔叔带着韩峥挨家道歉,再后来,听到大人们议论,那些挨了打的孩子回家都被家长盘查过,威逼利诱,硬是没问出他们到底是干了什么才把韩峥惹毛的。
从此,韩峥不再是整个县机关家属区成绩最好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而是县机关家属区加电力小区加盛世花园成绩最好长得最好看最不能惹的孩子,因为遭到教训的其中两个孩子是来自电力和盛世的我们院小孩的同学,而且据说在他们自己的地盘都曾打遍小区无敌手。
那以后,我得出两个结论,从某些方面来讲,姥爷教我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很有可能不是他自己编出来的,因为这句话好象很有道理,人人都道韩峥特别懂事,谁知道懂事的他野蛮起来真不是一般的特别,再换个方面讲,有妈妈并不一定是件好事,那些有妈妈的小孩会遭遇韩峥的黑手,而我却遭遇他橙子味儿的冰棍。
由于爸爸的家庭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妈妈的身份,所以,让爸爸妈妈葬在一起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
姥姥姥爷一气之下让我随了他们的姓,从此以后与他们沈家再无半点关系。然而造化弄人,那个与我同父异母的男孩几个月前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本就人丁不旺的沈家找不出一个可以能配型成功的人,于是,沈总裁想起并找到了我。
后来,当了一辈子教师的姥姥说了一句话:“咱们老王家的人,从来没做过见死不救的事!”
于是,一周后,我拖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走出了N市的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