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织补阿姨补衣服的时候,我难为情地跟陆子默说了我明天才能踏上归家的旅途的事,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地说,当然,我们一起回去,因为苏晓月跟姥姥说的是他陪我一起去爬泰山的!
真没看出来,这个死丫头还有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本事,而老谋深算如陆子默者竟然肯跟她配合。
可追本溯原,似乎也不能怪她。
更不能怪韩峥。
一切都源自于我的杯弓蛇影,其实韩峥根本就没看出什么,他从始至终就是一个细心周到的哥哥,是我自己想入非非。
我感觉自己就象一个在逃的肇事司机,以为自己撞死人了落荒而逃,苏晓月和陆子默则试图帮我欲盖弥彰,其实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觉,根本就没什么事故,根本就没有什么伤亡,想到这些,我顿感自己很傻很呆很杯具。
一路分析下来,受到牵连的陆子默显得尤其无辜。
织补阿姨完工了,我问她多少钱,她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的陆子默说:“八十”
我后悔没让他把车停远点儿,在这个主要消费群体是普通群众的市场上,他无论是人还是车都极其招风,我尽量把声音放低跟她说:“上次我同事来那件衣服比这件破得还厉害,你才要她二十,这涨价也不带这么涨的吧?”
织补阿姨不动声色地说:“你这件能买她十件呢!”
我咬了咬牙告诉她:“这衣服是从市夜上淘的,总共才一百块,你别看他开着车跟事儿似的,其实欠了一屁股债,真正的有钱人多忙啊,能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在这儿等这么半天吗?”
她盯着陆子默看了足有三分钟,半信半疑地说:“看着不象啊,这车不是X马车吧?不是说这年头骗子都是开X马车吗?”
陆子默今天开的是一辆四个圈的越野车,我赶紧说:“这不是人民群众警惕性提高了吗,那大家还不都得跟上形势啊”
她叹了口气,说:“三十,不能再少了”
姜果然是老的辣,说了半天,还是多收我十块,旁边有人用那种传统的爆米花机爆米花,我买了一包,那边的陆子默有些等急了,从车窗里叫我:“茉茉!”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一直叫我小名,他叫得如此顺口,我从不习惯也听到了习惯。而我却总是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他比我大这么多,直呼其名好象有点儿不合适,可我除了给韩峥叫过哥哥,叫别人还真叫不出口,每次跟他说话,都要先纠结一下称呼。
心里一边纠结,一边抓了几粒爆米花递过去:“陆子语,爆米花!”
说完,我自己先愣了,刚才心里是在想,子默、子言,那有没有人叫他子语呢?没想到心里想着,嘴里就叫了出来,他也是一愣,随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低下头,抓着我的手,把那几粒爆米花吃了下去!!!
我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手伸在他面前一时忘了收回来,他皱着眉,好象吃的是塑料之类的难以入口的东西,然后边吃边口齿不甚清晰地重复:“陆…子…语?不行,你已经给我起了一个名字了”,然后突然伸手捏住我的鼻子轻轻一拽,“小丫头,把这毛病给我改了!”
我机械地说:“陆……子默”
鼻子又被揪了一下。
我已经被他和我自己彻底弄傻了,一手拎着爆米花,一手捂住鼻子,叫了一声“子言哥哥”,叫完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修长的手再一次伸过来,参考中午的经验,我心想他肯定是要弹我脑门儿,苦于手捂在鼻子上,无处可躲,于是闭上眼睛准备逆来顺受,不想半天没有动静,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看到他就在对面不出声地笑着,那黯然了阳光的笑脸,让我心跳猛然间一停,好象这个人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傍晚,在一望无垠的大海边,彩霞满天,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修长,风姿卓然,是男的,另一个长发飘飘,我见犹怜,是女的,男人枕着女人的腿,他们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看日落。
以上并不是台湾某言情电影的尾声,除了彩霞满天以外,基本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这个事实就发生在C市的海边,那两个人就是我和陆子默,至于此情此景是怎么来的,我总结原因是由于他家的家用电器匮乏所致。
话说我们修完衣服时才三点四十,于是商量接下来去哪儿,如果放在平时,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可鉴于目前这种状况,剔除了人多的地方,容易碰上熟人的地方,基本上还是回他新都的房子比较安全,可他那儿电视电脑一概没有,回去了除了打扫卫生做饭实在找不出更有娱乐性的事来做了,而以上两项活动似乎更适合结了婚的两口子,对我们不太合适。于是,我们一致决定,去海边。
C市的海线岸全长250千米,有一个人工海水浴场,除了去年开业免费开放那一周,平时除了工作人员基本没有外人,现在可能连工作人员也都另谋出路去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刚才我们停车时确实没有人跑过来跟我们收费,在我装了两鞋政府花钱从外地买来的沙子之后,陆子默找到了这块大石头,然后,把我拽了上来,据我估计,那是在两个钟头以前。
不得不说,他之前那春guang明媚百花盛开的一笑让我忘了这个人会时不时人格分裂一下,还特别欢腾地边跳边唱了一首歌,但是,刚唱完我就想起来了,然后,就一直处于默默的戒备状态。
他其实一直都很安静,太安静了,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海,看了不知多长时间,忽然以很慢的速度往我身上靠过来,我往旁边及时一闪,这个闪的角度没把握好,如果我往前或着右侧闪,很有可能现在已经开始吃晚饭了,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磕破了头在诊所,但是我感觉到他倒过来的时候本能地把腿伸直往后一坐,他的头正好滑到我的膝盖稍往上的部分,我觉得自己很可以一把推开他,可是在推之前我看了一眼,然后就没能下手,因为,他睡着了,于是我就落到目前这个悲凉的境地。
中间他有三个电话,可惜手机设在震动上,并且装在他的裤兜里,我考虑再三,还是没好意思帮他拿出来,真是愁死人了,愁啊愁的,傍晚的海风越来越凉,就这么吹着吹着,我终于……打了个喷嚏,他马上皱眉,不安地动了一下,然后,终于睁开眼睛,才睁开一半时,却又象没睡够一样,又想闭上,“哎哎哎,你快起来快起来”,我忍不住喊了出来,接着,尴尬这种情绪终于如约而至。
天色稍暗,我似乎、仿佛看到他的脸红了那么一红。
我站起来舒展一下四肢,跳了几下,很厚道地说:“刚才你电话响了,响了好几遍”,他已经拿出烟来,正准备点,听了我的话,象是想起什么来,皱眉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他说的都是鸟语,听不懂,就自己试着慢慢往下溜,这块石头挺大,我站在下面刚刚能露出一个头,而陆子默一眨眼的功夫就上来了,一会儿得问问他是不是在国外学过轻功。
以臀部为主的着陆很不成功,即使是这沙滩造得跟真的差不了多少,我还是被硌得生疼,一抬头,他在上面迎风而立,只一个背影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情,我站起来,又打了个喷嚏。
姥姥说,一个喷嚏有人想,两个喷嚏有人骂,吃完肯德基回新都时,我已经打了十三个喷嚏。
一路上都没说话的陆子默问我:“你是不是感冒了?”
我认真地感觉了一下,没有流鼻涕啊,好象不是。
他说“肯定是”
我说:“没关系,中午的姜还有一点,喝点姜汤就好了”
这时电梯到了六楼,他手横过来挡住电梯门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万一晚上发烧怎么办?”
我心想看出来这是海归了,想我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中药文化博大精深,治感冒的偏方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去医院不过就是消炎,就一边推他一边说:“没事没事,着点儿凉还用去医院”
他有些懊恼地说:“你刚才怎么不叫我?”
我顿感委屈,不觉嗓门有所提高,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就显得越发清越:“谁让你自己睡得那么香,电话震了那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海边风那么大,亏你能睡着,我是觉得你可能累了,才让你多睡了一会儿,你还说我,我腿还麻了好长时间呢”
“啪”,金属物落地的声音,电梯外,山寨柳时元一脸比银行职员遇见劫匪更惊惧的表情贴在陆子默家门上,在他脚下有一串钥匙。
“阿飞?”,陆子默叫道,我也想起来他叫彭飞,彭飞这次石化状态保持了至少五分钟,以致于我们明明拿着两付钥匙却无从开门。
“阿……嚏”,陆子默也打了个喷嚏,彭飞陡然醒悟,闪身让我们开门,慌忙中地上的钥匙被他踢到对面的墙上又弹回来,“老大,我,我,我什么都没听见!我就是来跟你吱一声,英国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他们说会把意向书发过来”
“我知道了”,陆子默正在开门的手停住,“你……”,他一字一顿地说“没…听…到…什…么?”
我站在他们两人中间,眼光掠过彭飞,看到他眼中刹那间闪过一道熟悉的八卦之光,表情却毅然决然:“没听到就是没听到,不管是什么,我都没听到!”
陆子默点点头,“很好”,然后又说“听姜杰说你喜欢吃哈蜜瓜?”
彭飞苦下一张脸说:“没有,我觉得C市的扇贝就挺好的,美容养颜,强身健体,我现在不喜欢哈蜜瓜,我喜欢扇贝”
陆子默若有所思地说:“是吗?这么说,那小子是在新疆呆够了?”
听到“新疆”两个字,彭飞顿时如丧考妣:“我不去新疆,姜杰这小子黑我,不仗义”
我微一弯腰,从陆子默手臂下穿过,进屋后,看看自己身上披的外套,心说这确实引人遐想啊,门外,陆子默又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