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却又是,满月。
一袭黑衣的男子步出室外,静立于庭中,面容清俊,冷若冰霜。‘明日是七日祭第一日。你会来的,明晚。’女孩幽幽的嗓音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回荡不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潜意识里总觉得那个自称“菩提”女孩知道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秘密却又与他息息相关。既是如此,不如就如她所愿。晚风中那抹黑衣一动,一团雾般消散了。
圣湖。
虚空中,一团轻烟缓缓凝聚成人形,颀长的身影稳稳的落在湖畔。
“你来了。”一身红衣的女孩没有回头,幽幽开口,气若游丝。
“七日祭是什么?”目光汇聚在那火红的娇小背影上,凌炎冷冷开口。
“盂兰盆节。每年的七月十五为“盂兰盆节”,家家放莲花灯以祭奠亡灵。七日祭,是盂兰盆节的前生。”她的声音总是笼着纱般的朦胧,幻梦似的忽远忽近,回音袅袅。
说着,指节一动,怀里的莲花灯幽幽的亮了起来。她起身,弯腰将莲花灯放入湖中,烛光闪烁,莲灯无风自动,向湖中飘去。女孩默默垂首,双手叠放于胸前,虔诚的祷告了一番。
起雾了,腾腾的雾气从水面升起,薄薄的涌在女孩周身,那一抹红衣在雾中绰绰约约,幻梦一般朦朦胧胧。
“你看,他们出来了。”她依旧没有回头。凌炎抬头看去,满湖的雾气渐渐凝结出人形,那人形逐渐清晰,身形,穿着,眉眼,稚气的孩童,翩翩的少女,龙钟的老人,形形色色的人出现在湖面,只是他们都没有眼珠,面无表情,空空的躯壳一般,在湖面飘来荡去。
“冤死的亡灵们因对人间尚怀依恋,无法得到解脱,只能痛苦的游离在冰冷的湖底,可以听见那沉重的喘息声,挣扎着,痛苦着,仇恨着。他们想毁灭这一切,用这个世界的灭亡来祭奠前生破碎的记忆。凌炎,闭上眼,你可以听到,那些心跳。”她的声音总是能洞穿人心一般,让他无力抵抗。他顺从的缓缓闭上了眼眸。
很深很深的玄黑……浓的化不开的墨一般,让人窒息的黑……有人再喊他……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里,潮汐汹涌,一寸一寸将他淹没……沉重的喘息……心跳,一下,两下……
好累……
“你…..到底是……”虚弱的声音,连他自己也不可置信。倏忽,眼前红光一闪,那强大的压迫力消失了。他挣扎着睁开双目,大汗淋漓。
“真是对客人不敬呢!你们。”红衣少女转过身来,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猩红的光亮了起来。凌炎方才发现自己周身被那些瘴气幻化成的亡灵纠缠住,动弹不得。虚空中红光一闪,剑一般的劈过,生生的撕裂了瘴气,嘶的一声,怨灵消失不见。
“不听话的家伙们,这就是下场,永世不得超生。”眼眸里血色褪去,恢复了浓郁的黑,“抱歉。”她转过眼来,面无表情,怀里抱着一只幽幽燃着的莲花灯。湖面上飘荡的亡灵汇聚在她周身,幻化作柔白的光,飞舞。一袭红衣的女孩停驻在冥光间,亦真亦幻。
“菩提,你叫菩提是吧?”他淡淡的开口。
“是。”
“你想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不犹的拔高了声调。很显然,这个女孩不是人类。如此强大的力量,她到底是什么?
“你也不想这样痛苦着吧,你也想寻求救赎吧,那么,来吧,到我的身边来,我需要你的力量,凌炎。”还是一贯的默然,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烁着诡谲的光华,“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让那个少女复活。”
震惊!!!
“这不可能,人死不可复生……”他失控的吼。
“不可能?你也注意到了吧,我,不是人类。”眸子里猩红的光亮了起来,她逼近一步,“人类是做不到,但我可以。不过,现在我的力量还太弱了,我需要你的帮助,凌炎。”
“我?哼,为什么是我?”他冷笑一声,眼里寒光一闪。
“你唤醒了那位大人。沉睡了七百年的她,终于苏醒了,已经等了七百年了,她不愿再等下去。凌炎,你是命中注定解开封印的人——魔的使者。”
“切,开什么玩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复生,什么魔,你认为我会相信吗!那么证据呢,拿出让我相信你的证据来。”他嘴角滑开一个不屑的弧度。
“你没有退路,你唤醒了她,你必须解开封印!”猩红的光笼罩周身,女孩目光如炬,长发披散,无风自动。
“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他下意识握紧了刹魂剑,捻了个剑诀,摆开架势。却见暴涨的红光忽的收敛,女孩清秀的面容恢复了默然,他一愣,看向她。
“我不想和你动手。杀了你的话,她会生气的。我答应你,一定让那个少女复活。你说证据?”她微微垂首,刘海滑落掩住了眼眸,看不见的笑意浮上朱红的唇角,“凌炎,你不想见清溪吗?”
女孩侧过身去,抬起手,修长的食指指节动了一下,那些围着她飞舞的柔白光晕纷纷向湖中飘去,薄雾散开,柔白的光圈旋转,天青色的云烟散漫,化为隐约的人形,一袭青衣越来越清晰,少女姣好的眉目逼真到似乎可以触及。他睁大了眼睛,满目的不可置信,清溪……
“哼。”看到他的反映,女孩冷哼一声,五指猛的紧握作拳,湖水汹涌,巨浪滔天,那一抹青衣倏忽散了,不着痕迹。
“你……”凌炎转过头来,面目狰狞。
“怎么样?你想通了吗?凌炎。抑或,你还是不相信我的力量。”女孩的声音不起波澜。
他顿足举目,目光穿过层层水雾,滞留在记忆中少女恬静的面容上,靛青色的眸子里涌起深不见底的悲伤。
“好。”他淡然。
“你要我怎么做?”没想到心狠手辣的自己终有一天也为别人而活,也是,若是这段罪孽无法洗洁,他怕是此生都无法安心。
“要解开封印,首先要拿到五样魔具。”女孩的声音冷静如死寂的湖面,“你不用担心,天时地利人和,命运注定封印的开启,五样魔具汇聚到了此地,你要做的只是把它们分别带到该去的地方。”
“哪五样?”看来,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包括他,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不用急。首先是……”她伸平双手,掌心托着一盏莲花灯,烛光幽幽,那一圈圈光晕越来越盛,渐渐幻化出一个古朴的铜制环形挂坠影像,“燕之子安贝。”
燕之子安贝……他喃喃。
“莲花灯会为你指引方向,去吧,凌炎,把它带到这儿来。”最后的尾音朦朦的雾一般,萦绕在梦境的始末。
夜已尽,天蓝的透亮,不可测量也无可追寻,当他睁开眼睛时,那一线一线的天光正恰到好处投在那靛青色的眸子里。头要炸裂似的疼痛,又是这种出离的疲惫感。探手抚了抚额头,一片汗湿。
是梦吗?不,如此真切的一切,简直可以呼吸到那来自深渊的冰冷气息。
他起身,坐在床沿上,风登堂入室,绕着他转了三匝,又调皮的飘向了未知的远方,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静美和谐,似乎可以让人产生世界都是美好的错觉,而在那谁也不曾看见的漆黑冰冷的渊薮,什么东西已苏醒,正在悄然成长。丝丝寒意没上眉梢,这一步,总有走向淹没于黑暗深处的深渊的感觉。
他不禁苦笑一声,真是的,什么时候也变得连自己都认不清了。
燕之子安贝。
闪电一般掠过脑海的深处,当一切都模糊时,这个名字却是无可质疑的清晰。他想起来了,他要救清溪,他要得到这个东西。不想再这么痛苦下去,这么沉重的活着,失去自我的活着,这段尘封的罪孽,终归将有一个了结。当这一切都结束时,或许真的可以拥有那未曾拥有过的几近奢望的平凡与幸福。
“真是的,我这是怎么了。”兀自摇了下头,他自己也觉得那想法的幼稚可笑。抬头看了看洞开的窗,纱帘飘荡,忽地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转念一想,不犹一阵好笑,怕是那天天准时来打搅的人今天竟是破天荒的没露脸吧!
也是,魑魅这不知是上哪去了。该死的,怎么会有那么一点莫名的失落呢?近来的自己,总是产生一些莫名的念头,长年冰封的心中产生了一种温暖的东西,唉,真的是越来越认不清自己了。
叹了一口气,他起身披上外衣。推门走出室外,云淡风轻,阳光透过层层树影,筛落一地的细密光圈,细小的尘埃在通明的光柱间画着圈,一切都像宣纸上渲染出的那般美好和谐。第一次如此专注的欣赏这个世界,他终于发现,不知不觉中,那个原本熟悉的自我已渐行渐远。
漫无目的的走着,忽地一抬头,华丽的宫殿赫然在目。炫目的门梁上悬着一块紫檀扁,浮雕着“紫薇殿”三个字,镶金鎏银,气势恢宏。正是巫女大人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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