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日神殿。
往日转眼肃静的神殿上一片喧闹,人声鼎沸,争吵议论声此起彼伏。虽是满屋子的人,那一袭绛衣的妖娆女子还是出奇的显眼,绝色的容颜引得各帮派的小弟子们不断侧目私语。她不耐烦的左看看右瞧瞧,没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今天那个蜀山派的卓大成也是出奇的老实,那双贼溜溜的绿豆眼竟然是一眼都没有看她。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却见身边的男子面容沉静,不动神色。
“切。好——无——聊——啊——”她夸张的拉长声调抱怨起来,微微侧头,满意的看见凌炎俊眉微微一蹙。
“魑魅,安静点。”他淡淡的开口,没有回头看她。
“真是的。你没看见这儿跟闹市似的嘛!我一个人安静了有什么用,要不你去让他们全都闭嘴。唔——尤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卓青云,看着就来气。”不屈不挠的抱怨,却见凌炎压根没理她,心里觉得无趣了,便冲他做了个鬼脸,悻悻的闭了嘴,拨弄起指尖绕着的那一缕青丝来。
“各位——请静一静。”大殿之下走来一行人,为首的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是梵音教最为德高望重的元老——屋首。
“各位掌门及众教弟子,请静一静,老夫有话要说。”屋首走上大殿,众人自动的让出一条道路来,“老夫知道在座各位心中都有疑虑,事关昨夜离奇冲天蓝光一事,我梵音教也自会给出解释。”
一席话说到了众人心坎里,昨晚所有人都被轰鸣声惊醒,醒来时看见冲天蓝光,铺天盖地,一晚上的惴惴不安,今早梵音教召集众人,怕是就是要给出个说法。
一时,大殿静了下来,一直东张西望的魑魅也是一惊,沉下气来。昨夜的蓝光她也看见了,但在那轰鸣声间似乎还夹杂着些别的声音,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事情,有古怪。
“昨夜的蓝光乃本教祭司大人施法祈天所致,大家不必惊慌。”屋首见众人平定了下去,便清了清嗓子,“巫女大人将要远嫁,适逢蓝光冲天,遍地雷鸣,此乃大吉呀!大吉呀!”
听了他一通鬼话连篇,魑魅不犹的冷哼了一声。恰巧大殿上寂静无声,她那一声冷哼就显得格外的刺耳,屋首微一皱眉,转过头来:“这位姑娘有何高见?”
她也不掩饰,清清冽冽的开口便道:“若是大吉那便最好,但……倘若逢上个大凶,还不要倒贴了这在场各位的性命?”
一席话像静湖落石,大殿上哄的一声炸开了锅。
“你……”屋首气不打一处来,干愣着和身边的几个元老大眼瞪小眼。
凌炎淡淡的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没有言语,魑魅得意的挑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那几个元老怎么收场。
“安静!”屋首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瞪着魑魅,“姑娘这么说是不相信我们梵音教了!”
“就是,好你个妖女,口出狂言,也不怕惹怒了上苍,让你下地狱。”近旁的元老们纷纷帮腔。
魑魅狡黠的微微一笑:“什么上苍的我才不怕,至于地狱嘛……”清辉流转,俏皮的眨了眨眼:“我可是从地狱里来的,你们信不信?”
一片哗然。
“一派胡言!”几个元老气的脸色铁青。
“喏,你们也说了我是一派胡言,既然不相信地狱,那又何谈什么上苍福祸的?”她浅笑盈盈,毫不拘束。
“你……”
屋首拦住几个几欲抢身上前的元老,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沉稳:“我信。”
又是一片哗然。
魑魅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顺水推舟的回答。
“哈哈哈……真是荒谬至极!”真想着怎么回敬他,却响起了一串张狂的大笑,抬眼看去,真是蜀山派掌门——卓青云。他捋着浓密的胡须,踱着方步走上前来,众人忙让开位置,等着看好戏。
“没想到堂堂梵音教元老之首竟然相信一个妖女所说的鬼话。”他不可一世的笑着,脸上流露出鄙薄的神色。
“哦?看来卓掌门是不信我了,那么怕也是不信屋首大人的了。”她故意放慢语速,眼神那二人间几个来回。
“你?哼,屋首大人乃堂堂梵音教元老之首,你这又是什么东西,胆敢和屋首大人相提并论!”卓青云双目圆瞪,绷紧了一张脸。
“好。”这番话正中她下怀,魑魅挑了挑眉,“既是如此,那便请屋首大人来说说昨夜冲天蓝光到底隐喻何吉?这祭司祈天又占得何卦?噢,对了,方才我听人有议,屋首大人好像是无所不知,小女子自愧不如,虚心求教。”言罢,敛襟欠身,盈盈一拜。
屋首脸色着实难看,本想就这么蒙混过关,就依了那妖女的意思,没想到又杀出个卓青云这么一搅合就更是骑虎难下了。
“这祈天扶鸾之事,怕是去问祭司大人更为妥帖。”硬着头皮应了一句,有些底气不足。本想搬出个祭司大人祈天来稳定人心,借机查明真相,没想到连圆个谎都这么难,怪就怪遇上了个多事的小妖女。
“既是如此,那便请祭司大人出来给大家说个明白。”
大殿上一阵哄闹。
“放肆!祭司大人身体欠安,正在精修闭关,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请他吗!”一个元老实在看不过去了,狠狠的瞪她。
“诶?你们刚刚不是还说祭司大人昨夜祈天,怎么今天就身体欠安了?这个谎,也不怕撒的太假了吗?”她乐此不疲的挑衅。
“你……”元老们一下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怕是祈天累着了身子。”淡淡的声音却让喧闹的大殿陡时静了下来,魑魅吃惊的回头看他。
凌炎目光淡淡:“既是祭司有恙,那就不必打搅了,方才魑魅不过是开个玩笑,如有得罪,还请包涵。”说着,目光扫视大殿一周:“在座诸位都是明理之人,梵音教也自有他的难言之隐,到时也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今天就到此为止,诸位意下如何?”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大殿恢复了平静,魑魅不屑的撇撇嘴,没有插话。
“既是如此,那老夫先行告退,诸位也各回住所,今晚将有宴席恭候。”屋首的脸色缓了缓,长舒一口气。没想到梵音教的事还要一个外人帮忙圆场,想来就一阵不服,又不犹的偷偷拿眼多看了凌炎几眼。
大殿上的人群渐渐散去。
“嗯?做什么?你已经瞪了我好久了。”凌炎看了一眼魑魅,习惯性的皱眉,一路走来,这女人也不知发什么神经的,一直拿眼瞪他。
“我看你理不理我!”见他总算有所反应,魑魅更来气了,一肚子火全一股脑的往他身上撒。
“好不容易有机会糗糗那几个老不死的,你干嘛帮他们说话啊!”
“你还好意思说,这么乱来。”凌炎也没好气,“这样下去,各帮派恐怕当真要把你当妖女。”
“哼!妖女就妖女。”扁扁嘴,一脸堵气,“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像妙铃音那样!”
“对了,昨晚的怪异现象,梵音教的那些家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难不成当真有什么阴谋?”她偏头询问身边的男子,却见他神色淡漠,毫不关心。
“既是梵音教的事,我们外人就不便插手,别管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话虽是这么说,但……”没有察觉男子的神色异样,魑魅陷入沉思。
“反正你别再管就是了,免得惹祸上身。”他的话说的很急,说完,足轻点地,瞬忽间丢下她,消失于路的尽头。
“喂……”魑魅回过神来,细细的揣摩他的话语,总觉的有些蹊跷,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难道说,他知道了些什么?目光一凝,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他好像,对她隐瞒了什么。
微微沉吟片刻,脚步一轻,偷偷的尾随了上去。
圣湖畔。
一袭白衣悄无声息的落在丛丛繁密的灌木间,少年眉目清秀,神情凝重。他静静的注视着平静的湖面,这看似的平静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的惊涛骇浪。果然,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这,便是命运吧!无法挣脱的枷锁,就像他彻夜彻夜窥见的所谓的结局,事情一直向着既定的方向发展,无可避免。
魔将出世,星陨天沉。
那句上古的预言正一步步的走向实现,难道真的是只能眼睁睁的看这么?自从五岁那年成为祭司以来,这十五年来,命运都以近乎玩笑的力量来证实了它的不可抗拒,臣服于它脚下的人们只有傀儡一般的走向那已定的终结,无人可避免。一次又一次的占星预言都可悲的实现了,他丝毫没有窥探天机的成就感,只是茫然无措的无力感,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转身,所以自己一直都不想面对吧,一直一直的逃避,还有什么比看见自己的死亡更恐惧,更绝望呢?
星轮上说,他将殒命于那个开满炫目蓝花的世界,时间,是明日。蓝色妖姬么,还真是不错的名字。黯然垂眉,脑海中浮现出女子美丽的笑靥。
真是太耀眼了。对于生命将终的他来说,她或许,是上天垂怜的馈赠,又或许,那只不过是神明的一个恶趣味玩笑。
一袭白衣轻轻掠过丛丛树影,视野忽的开阔了起来,一潭恬恬的小湖显露在眼前,湖水平静如镜,光可鉴影。
他静静的落在湖边,目光在湖畔的草丛间搜索了一会儿,默默的锁定了一个位置。疾步走过去,伸手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扒拉了几下,扯出了一块破损的石碑,虽然碑体已如患病般色变,爬满了苍蚀的苔痕,而那石碑上的字迹依旧鲜艳,俨然“墓西湖”三个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他凝眸注视,却见三个字迹间隐隐有幽蓝色的光芒映现。
“果然……”他直立起身子,眉宇间平添了几分沧桑与自嘲。
知道结果却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任其发生,你心中是怎么样的无奈。
无人可摆脱,这就是命运。
是的,这就是……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