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郁葳蕤的林间,一袭黑衣的男子默然独立,定定的看着湖心,湖面平滑如镜,不起波纹,仿佛浑然天成的翡翠,沉淀在这被世间遗弃的黑暗深处。水面上没有树木花草的倒影,凌炎走近一步,俯视水面,渐渐的水底浮起一张少女的脸庞,从模糊到清晰,最后逼真的似乎触手可及,他的眼神微微一变,虽然听说这湖可以映出心中所眷之人的面容,但没想到会如此清晰,清晰到疼痛。
他将手平举,轻轻一松手,半截血红的蜡烛从掌心滑落,咚的一声打破了满湖的平静。蜡烛坠落的地方咕嘟咕嘟的往上冒着血泡,猩红的色泽模糊了少女清秀的脸庞,甚至于有一些狰狞。一只妖娆的火焰莲袅袅的从血泡间探出头来,雪白的花瓣上烧起了妖艳的色泽,吐蕊,盛放,莲心荡漾开一片粼粼波光,带波光平静时,映出了一张清晰的面容。
“原来是她。”凌炎喃喃的自语,表情复杂。
风从林间飘然穿过,在光与影的交界,衣袂翻飞如天边翻滚不息的云彩,他转身,溶于那一片阴影。
心事重重的穿过层层樱林,不经意间瞥见一袭白衣如水静静的站在樱花树下,静默着,樱花漫舞,窸窣的落花声轻轻的低吟着,倾诉少女不为人知的心声。
“铃?不,巫女大人。”匆忙的改口,他有些慌乱。
少女转过身来,那清澈的眸子里有些浅浅的忧郁,白净的脸颊上挂着泪痕,忙胡乱抹了把脸,一脸巧笑的跑过来:“好巧呀!”
“……”对视的瞬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尴尬的踌躇着,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怎么不见魑魅姐姐?她没和你一起吗?”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铃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
“她?不知道又跑哪儿玩去了。”凌炎一想起那个叫他哭笑不得的女子就不犹的一声叹息。
“真羡慕她呀!”少女幽幽的吐气,低垂下眉眼。
“羡慕?”凌炎看她表情怪异,又不好问什么,便顺着话锋往下说,“她?有什么好羡慕的。倒是你,身为万人敬仰的巫女大人,这高贵的身份地位不知有多少人觊觎。”
“才不是呢!”她猛地抬起头来,清凉的眸子里蓄满了泪光,话语里带着颤音,“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了,这种身份,我才不想要。”
“命运。你懂吗?”他眼神微微一变,目光越过眼前的少女,投向遥远的虚空,“这就是命运,没有人可以摆脱。”仿佛触动了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他的脸上浮现起一种略带痛楚的迷茫神色。
“你,我,我们,都只有惟命是从,就犹如画地为牢,无处可逃。”他放慢了语调,声音里透着出离的疲惫感。
“我知道。我就是想逃也逃不掉的。”少女的眼神忽地黯淡了下去,“从来都注定了这种命运,我的母亲大人,还有世世代代的巫女们,从出生起就被牢牢的钉在了命运的桎梏上,守护着所谓的大义,高傲而痛苦的活着,茫无目的的活着,终究成为成就一部分人野心的祭品,成为传说中的巫女大人。”
“我好累啊……真的不想走上这条既定的路,我甚至于可以看见人生的始末。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炎,我原以为你可以将我从这无尽坠落的深渊拉离,把我引上充满希望的轨迹,不过看来,我好像错了。”沉重的语气有着深深的悲哀与失落,他忽地觉得胸口一堵,别开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抱歉。”他感到无端的烦躁,蹙眉。
“哈……其实也没什么,是我不好,把什么事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还老是异想天开,我果然应该安分守己一点才对。”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的挂坠,温柔的抚着,“母亲大人说的没错,我们巫女都是天底下最懦弱的女子,所以需要这莫须有的光环来保护弱小的自己,还总是企图寻找某种依靠,到最后伤的血肉模糊才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死心了,就是最好了。”
凌炎的目光定格在她手中的挂坠上,眼神变幻不定,那靛青色的眸子里渐渐的浮现出了淡淡的杀意,冷峻的面容沉静如水。
“这是什么?”他语气淡淡。
“你说这个?”铃摇了摇手中的挂坠,眼底里埋着温暖的笑,“是母亲大人留给我的,好像是挂坠吧。怎么看样子都有些奇怪。”
“燕之子安贝。”他的语调波澜不惊,“如果不需要的话,能给我吗!”虽是疑问句,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决。他紧紧地盯住她。
“这……”她犹豫着看了看他,“母亲大人说不能给别人。”
“不行么?”那冰冷的语气已经接近威逼。暗暗地,他紧了紧握剑的手。
“也不是不行,如果是凌炎你想要的话。”丝毫没有察觉面前男子的异样,少女白皙的面颊上涌起淡淡的潮红,她伸手将挂坠交给他。
凌炎暗暗松了口气,扣剑的手微微一松,倘若她拒绝了自己,他也不知他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事后想来不觉一阵冷汗涔涔。
“那便是多谢了。”微一欠身,他抖身一摇,凌波微步,转瞬间消失于一片郁郁葱葱间。少女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欲言又止,神情有着些许的迷惑,莫名的,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