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蚀——卜,姓。蚀,名。”
口音倒是纯正,但怎么听都觉得这话说的怪怪的。灵修暗自揣测这个怪人的来历,一边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礼:“在下,张灵修。”
卜蚀一愣,侧头看向疏影,疏影揉着云胡的脑袋不说话。卜蚀抬头看着灵修,拧拧眉,眼中尽是不解,疑惑而艰难的问:“张,姓,灵,名。修...何,是、什么?”
冷风一过,灵修不知道怎么的身子一哆嗦。这叫什么话,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遇到过这种问题。灵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反复斟酌了一下措辞,挑了一种便于理解的说法。刚想开口,卜蚀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着疏影咕噜咕噜一通,完全无视灵修的存在。
灵修不由暗自感慨,这怪人看上去颇为人模人样,带着明显的异族王室的威荣与优雅,以及祭祀的高贵圣洁,使得那份妖异显得让人可以理解。不通中原的文化语言可以谅解,但这样无视别人,灵修虽然不至于生气,无奈尴尬的心情却也是有的。
那厢,疏影已是满脸的不耐,恶声道:“我怎么知道!”
卜蚀一怔,咋咋眼睛,结巴的问:“你知道,为、什么,不让,告诉我。”
灵修很想抚额叹息,此刻她挺同情疏影的。
长孙尘寰上前一步,从容有礼的打断这场纠结的对话,“小影,带你的朋友去休息吧。”说着转身对启咺微笑的吩咐,“启咺,烦你这个主人给她们安排一处住处。”
“应该的。”
疏影不悦的对卜蚀说了一句,牠很是愉悦的轻呼一声:“阿西捏衣尼古!"
看着三人走远,尘寰对灵修微微颔首,牵着宁微离开。转眼剩下灵修一个人,很累,但不困。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想些什么,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棷椫书发出淡雅的白光,灵修像飞虫一般,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仰望,人去树空。
灵修闭眼躺在草地上,微风熏熏,寒香隐隐,耳边是鸟语虫鸣。心情恍然淡薄平静,人竟昏昏欲睡。正半睡半醒间,脸颊微痒,伸手一拂,似一朵落花。她把花儿放在鼻前轻嗅,一缕淡香沁人心。张灵修轻笑着半睁开眼,想看看手中的花。
入眼是一抹白,自树梢跃下,轻盈似落花飘然而下。灵修痴痴地看着,恍恍惚惚地伸手去揽,却什么也没有碰到。她心急之下,倏然惊坐起来。茫然的四处张望,华树荒草,不见人影。抬头,满树繁花,落英缤纷。
她闭眼回思,如何也想不起那人的容颜,唯记得那白色的衣,墨色的发。
不在巫山,何来神女如梦?是树仙还是山鬼?灵修重新躺回地上,嘴角微微勾起,心情莫名的愉悦,开口乱念:
“缟袂清无染,冰姿淡不妆。卿是谪仙人,瑶台自归去。”
什么拂过脸颊,微痒难耐。难道又是落花,灵修伸手拂去,触到的却是布料的质地。一惊而起,美人玉立眼前,青丝如墨,衬着白衣,人如水墨画,既是工笔的精致入微,又有意笔的风流意远。灵修一时痴了,嘴唇张合,却无话。
空鸾目光扫过,灵修徉笑,辩解道:“刚才做了一个梦,呃‘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有些昏昏沉沉的。”修仙者灵台清明,浅眠无梦,凡有所梦,必有所示。灵修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劲,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问:“刚才你去哪了?”
空鸾面色平静,眼眸深邃:“哪个‘刚才’?”
“呃?”灵修歪着脑袋,眨眨眼睛,然后恍然大悟般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呵嘿,你好像很喜欢这里,或者很喜欢这颗树?”
空鸾玉靥轻扬,看着眼前的华树,清声:“棷椫,树长万年,花开千载,而死,不过一夕。”
灵修不知道空鸾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那张玉雕般的脸庞,总是让人难窥真相。灵修坐在地上,抬头仰视,只是觉得眼前这张脸好看极了。下颌扬起,越显得精致,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空鸾轻抚树干,轻声低语:“早些,休息。”
灵修看着她,咧嘴笑了起来,重新躺下,闭眼叹息道:“哎,睡不着。大家好像都有心事。”
“多想无益。”良久,空鸾应了一句,声音轻柔。
“为什么?”灵修睡意沉沉,喃喃追问。
许久,空鸾已走远,声音传来,如同絮语,飘渺难辨,似旷无寥寂:“.......多虑多知,多知多失。”
灵修猛然一惊,睁眼望去。素衣从风,寥寂出尘,那背景说不出的孤单。灵修瞧在眼里,心里闷着痛。那种突如其来,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惶恐不安。一颗种子在心中破土欲出,长出的未必是参天大树、似锦繁花。便是与你是如画美景,予别人也许就是阿鼻地狱。不想最好,不知最好......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绪,只需一笑而过,此后风轻云淡。
月光铺在空鸾脚下,似玉阶连珠宫。那女子白衣轻裾,从风微扬,似凭虚御风,欲返神仙行缀。灵修想是不是有一根线,一头系在空鸾的脚腕,一头系在自己心窍上。否则,为何那每一步都扯着心痛。
脑中轰轰作响,身子打颤,走火入魔一般,灵台一片空白又纷杂无序。
一跃而起,凌乱的步伐踩乱月光,斑驳如玉碎。
仓促的伸手抓去,那手腕,玉质微凉,纤细易碎。灵修小心的握着,心满意足。
自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仿佛有些恍惚心神的作用,空鸾沉默的仍由她握着。
不是不曾遇过纯良的人。
不是不曾见过温煦的笑。
不是不曾受到眷恋倾慕的目光。
不是不曾收到心血浇灌的礼物。
但——
是不是,总会有一个人,让所以的寻常变的不寻常。
狂乱的情绪退散,死寂一般的四周,灵修渐渐升起惶恐不安的情绪,但如何也不愿放手。逃避似的低下头,目光触及,素手纤秀,冰肌玉质,莹润剔透。心跳渐快,呼吸絮乱,那种不能自主的感觉再度席卷灵修。响如鼓鸣的心跳中,夹杂着一个声音,狂乱的叫嚷着:执手!执手!
感觉空鸾挣扎了一下,灵修下意识的握紧,惊恐的抬头。空鸾转过身直视灵修,面无表情而眼神幽深隐晦,声音如平常一般清冷:“匪言不能。”
匪言不能。
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灵修从惶恐忐忑转为狂喜,这是在暗示她吗?这世间有什么话事不能说的。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说出,有什么不可以。灵修嘴唇颤抖,藏在心底的话脱口欲出。
空鸾抿了一下唇角,避开她灼热的目光,缓慢而坚定的抽出手,低缓而清晰的说:“匪言,不能。”
灵修惊错惶恐的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寻找一丝的情绪。哪怕得到一丁点,也是莫大的慰藉。灵修苍白着脸,倔强的和空鸾对视着。空鸾依旧平静而冷漠的站在,如同大殿**奉的神祗,无欲也无情。一厢情愿的年少情事,未曾开口,已被拒绝。血液慢慢抽离,身体僵冷麻木,唯有心脏痛如刀绞,呼吸都变得艰难。良久,灵修垂败的低下头,捂着心口,低喘哽咽道:“......抱歉,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