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尘寰横抱着脸色苍白的宁微,进了半壁福地。启咺焦急的跟在后面,一脸担忧的神色。
“宁微怎么了?”话音未落,灵修已经站在三人面前了。
张启咺摇摇头,应付完母亲交代的差事,急急忙忙赶来的路上便看见宁微这副样子。灵修转头看向长孙尘寰,尘寰朝她点头示意,却莫口不言。她抱着宁微身形一掠,已经进了屋子。启咺抬脚刚想跟上,却被灵修喝住:“启咺!”
“姐?”启咺不解的看着她。
灵修优哉游哉的掸了掸衣服,缓缓开口:“你这主人也太不尽职,走吧,陪我逛逛这半壁福地。”
“可是......”启咺一脸的不情不愿。修仙者经过修炼,体质绝非常人可比,绝不会无缘无故身体不适。宁微这个样子,他怎么能不担心了。
“尘寰在昆仑几年了,一直和宁微相伴。看她的样子,宁微是旧疾,你无须担心。”
“哦,可是......”启咺慢慢往灵修身边移,别扭的嘀咕,“唉,先是那个冰山,现在又是长孙姐姐,也太受欢迎了。”灵修斜了他一眼,朝对面扬扬下巴,示意启咺前面带路。
半壁福地占地极大,灵修先前不曾顾到观景,此刻一路赏玩,见春柳秋菊、夏荷冬梅同园竞彩,而此地的五行灵气却不曾被逆改。她不由抚掌称奇,叹为观止。张启咺原先有些心不在焉,后见灵修兴致勃勃,也只好暂时放下对宁微担心,卖力的带着灵修四处游玩。
“姐,我们走那边,那边有一棵千年棷椫树,芳华洁澈,虫蚁不侵。我们正好绕一圈回去。”
灵修朝启咺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头撩起下摆席地而坐,伸了个懒腰躺下,懒洋洋的应了一句:“不了,歇会吧。”启咺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他向来信服灵修,虽满腔疑惑但也不多问,盘膝坐在一边。
暖日熏熏,使人昏昏欲睡,灵修和启咺一躺一坐,在半壁福地的草地上闲聊,气氛轻松温馨。便在他们谈笑风生之际,突生异变,剪纸一般的黑色魅影从启咺背后飘出,轻轻飘飘如同人的影子浮在空中。灵修守株待兔多时,虽事出诡异却镇定自若,扬手一团青光射出。那青光迎风散开,织成一张青色的网,携千钧之力向黑影铺盖而去。那黑影在空中看似轻飘无力,在却在危机关头,错身一闪,避到青网身后。哪知那青网虽去势不减,却及时的反身一包,将黑影裹的正着。黑影现出原形还欲挣扎,青光暴涨,网收缩成一团。
灵修将青网抛出,便立刻跃身而起,此刻正好抬脚踩在“圆球”上。她下巴微扬,笑的得意又张狂:“哪里来的小贼,鬼鬼祟祟。”
这一系列变化,不过几弹指的功夫,张启咺收了手中的符纸,低头打量网中之人。那人团在网中,也看不清全貌,瞧衣着不似中土人士。瞧了半天,那人一动不动,启咺觉察不妥,问:“姐姐,这人,这怎么弄?”
灵修打了个哈欠,有些不甘的踢了“圆球”一脚,没好气的说:“活该!让你鬼鬼祟祟,起来吧。”说完,收了青网。
青网收了,那人却侧躺在地上,如同没有生气了一般。启咺听灵修的口气,似乎此人是旧识,好奇的扳过那人的身体。半长不长的头发将脸遮了大半,露出的肌肤惨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脸颊消瘦,下巴尖的可以戳人。灵修侧头瞟了一眼,神识扫过,大惊失色,连忙将人揽进怀里。
“你这个笨蛋!让你逞强,让你跟我耗。‘化形幻影’就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还有比你笨的吗?!”一手按在丹田,护住她的心脉,真元缓缓输入。灵修心急如焚,口中却不忘训斥,也不管怀中的人听不听得见,“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呃。”怀中昏厥的人,突然出手,卡住灵修的脖子。凌乱的发丝间,隐约看见那双虚弱空濛的眼眸中有一丝流光潋滟,使苍白羸弱的脸都显得神采飞扬起来。灵修心中暗骂,眼睛闭起,然后猛的睁开。
启咺本想上前帮忙,却看见灵修的眼睛发生诡异的变化——黑色的眸中出现了细长的金色重瞳,隐隐的有幽晦的光在流转。掐在脖颈上的手缓缓滑落,灵修吐了一口气,恶狠狠的对怀中睡过去的人怒道:“疏影,你个恩将仇报的混蛋,要不是看你半死不活,我早就把你劈昏了!”
—————————————————————————————————————————月半残,星无光。灵修来回踱步,有些焦躁疲惫。疏影的丹田被封印,一身法力所剩无几。“化形幻影”也不知道透支的哪里的力量,弄的她自己虚弱不堪。那封印也甚是怪异,灵修试了几种手法都没用。她按按太阳穴抬起头,此刻的星象正映照着她的心情。
身后响起脚步声,长孙尘寰温润悦耳的声音响起:“美人无梦,独立中宵,西风寒霜,为谁牵肠?”
居然被尘寰调笑,这可不好,灵修负手扬头,叹息道:“尘寰这是开轻我了,吾辈身负天恩,大则忧六界安宁,小则愁人界旱涝,闲来还得烦心小儿辈的事。”
长孙尘寰莞尔一笑,并不接话。她身着正装华服,上衣下裳、束带蹑履、充耳秀莹、会弁如星,当真清贵隽永。灵修心声感叹,这般华贵尊荣的女子,又是这般的温柔亲和,一身的气度就叫人折腰了。不像那个冷面冷心的家伙,真是......她忙摇摇头道:“尘寰你总算回来了,那种无聊的宴会也只有你能应付。”
“我又不似启咺,自然能作陪到底。”尘寰微抬头,玉充耳贴着脸颊,越发衬着她肌肤白皙润泽。
“那小子啊,居然半途跑回来,真是没轻没重。”灵修抚额表示无奈,接着拍拍尘寰的肩,道:“走,咱去看看伤患。”
“不是有人照看着吗,也许,还打扰了。”虽这般说着,还是收回目光,向着宁微住的瞻竹水榭走去。
灵修看这着她的背影,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心情——自己明明指的是去看疏影那个混蛋啊。灵修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若闲居,快步跟上尘寰。
“尘寰在昆仑派住了好几年了吧?”
“嗯。”
“一直和宁微住在一起?”
“不是,只是比较熟。”
“宁微那孩子很是谦和有礼貌。”
“嗯。”
“一点都不像那个叫什么的...嗯...空鸾的。”
“呵,你这么说薇儿要生气了。她已经拜空鸾为师了。”
“是吗?居然没学成那坏脾气。”
“......”
“那种人会教徒弟吗?不会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吧?”
“薇儿这几年进步颇大。”
“那是宁微天生资质不凡,话说在昆仑派不好好修炼可不行,那个逆天门的来去跟回家差不多。”
—————————————————————————————————————————三瓣灵芝灯上镶嵌的夜萤石,发出淡淡的柔光却将整个屋子照亮。疏影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屋顶,不过寻常的木瓦结构,现在看来却是如此亲切温馨。黄金楠的横梁、檀木的桌椅、白玉瓷的茶具、青石玉的地砖,那里是不会有这些的......终于结束了,终于回来了。
“唔笃、唔笃。”赤金色的东西跳到疏影眼前,险险吓着她。赤金色的小东西,瞧上去像只狐狸,仔细看又有些四不像。老老实实的蹲坐在床头,侧着脑袋的样子有些娇憨。疏影伸手戳戳它,也不知道避让,毛茸茸的爪子向前拍了几下,不知是嫌弃还是害臊。
疏影蹂躏它脑袋,笑道:“真笨,白长这么机灵的脸,跟那个笨蛋一样。”说完却一愣,眼光扫过房间——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居然敢不在,我还没找她算账了!”
“呼呜,呜呜......”云胡被晃得头昏脑胀,四脚悬空的乱蹬。疏影嫌弃的看了它一眼,却觉察到不寻常。她手掌贴着云胡的腹部,片刻讥笑道:“墨家的木甲兽,向来有‘百年一只,一可抵百’之说。居然用‘抽神炼魂术’做出这种没有的东西,这就是墨家的‘节用’吗!”云胡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不在挣扎,哼吱了一声,脸上出现拟人的表情。它抬起前面两只爪子,似乎想堵住耳朵,可惜爪子太短。两只爪子搭在脑袋上,更显得憨态可掬。
疏影一手拎着云胡,一手翻开被子起身。身上的中衣让她愣神,别过脸,旧衣挂在衣架上,靠边的案几上放着叠好的一套衣服。把云胡放在桌上,拎起衣服抖开,是一件交领广袖的青玉色云纹深衣。她左右看了一下,暗自嘀咕道: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身为太史阁录笔,不着衣冠,失礼失仪。这怎么也是华夏正朔衣冠,虽然朴素了一点,哼,估计是那家伙最好的衣服了。扭头对赤金色的四不像呵斥了一声——不许看,她麻利的换好衣服。
疏影拎着云胡推开门,门外浓雾弥漫,一尺之外不能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