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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云胡

云蒸霞蔚,鸟语花香。人间仙境,半壁福地,果然名至实归。

萝小卜是一只萝卜,它是一根很特别的萝卜。它不是红萝卜、不是白萝卜、不是青萝卜,它是绿皮红心满堂红萝卜。它不光是是绿皮红心满堂红萝卜,它还有名字——萝小卜。更重要的是,绿皮红心满堂红萝小卜是前前前前天师幼年种下的萝卜。作为一根又嫩又脆又有背景的萝卜,萝小卜一直活的很滋润。天师府的半壁福地中,有背景的萝小卜一向是横着走的。呃,有客人?那就斜着走呗。

萝小卜努力的从萝卜坑里往外爬,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一个浅眉淡眼的女子走了过来。萝小卜看她眼神清澈干净,嘴角笑意温和,不像坏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她帮忙,女子已经路过了。

萝小卜皱皱鼻子,再接再厉努力往外爬。不知爬了多久,它奋力一拔,从萝卜坑里滚出来,躺在路上。还没等它回神,身子一轻,已经被人提了起来。

“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口气不佳,似乎心情不悦。

萝小卜很生气,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萝小卜气的身上的须子一个劲地抖啊抖。它扭曲着身体,看见抓自己的人。萝小卜不生气了,它改愤怒了。居然是刚刚路过的女子,亏自己还夸她了,太没眼头见识,竟敢抓萝小卜萝小霸王。

“快松手,快松手,小心我咬你喔!”

女子显然对触怒萝小霸王一事没什么认知,她使劲晃了晃,浅眉微敛,隐隐的带着烦躁:“这里应该还有人,去哪了?”

“什么,什么。”萝小卜被摇的头昏脑胀,须发乱飘,嚷嚷道,“你找谁啊?”

那女子顿了一下,口气生硬的回道:“你管找谁,这里先前是不是来了三个人?人了?”

萝小卜一愣,嘀咕道:“三个人?我在坑了睡觉的时候,好像只看见一个人,往湖边........”萝小卜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子又一轻,已经被人抛出去了。

灵修步履轻快的往湖边走去,平坦的地上长满了祝余草。还没有来得及感叹天师府的财大气粗,她的目光就被吸引走了。方圆千丈大小的湖边草地,一棵开满白花大树独立在那里,树冠巨大,花团锦簇。映着蓝天碧水,花色纯白如羽,仿佛浮云静驻。

“.......干笔直,冠如伞,无叶白花,其华四照,名曰棷椫。”灵修喃喃自语道。

棷椫树,古籍秘本大多只见其名,未闻其详。灵修曾经有幸在《洞幽通冥录》残本中读到过。《洞幽通冥录》一书号称集先圣往贤之撰,穷神仙魔鬼之事,无覆冥,无障蔽,洞彻天下,通晓万物。此书记录内容太多,千室不能藏,万乘不能载。几经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原本早已四散,后世拓本也多不全。

灵修慢慢走近棷椫树,书上说,“棷椫无垢,不生虫蚁,木香花华,夜照百里。”却不知是真是假。她站在树下,手扶树干,仰头望去。她要找的人正倚坐树枝上,繁花簇拥,只能在空隙间隐约看见她白色的衣,墨色的发。

当年灵修一行人被困“六欲第一天门”,空鸾以昆仑镜的神力救出众人。大家平安获救,灵修却意外获得了一些破乱错杂的记忆。这些记忆中的景象大多不知所云,但其中有一些却是空鸾的记忆。

灵修似想起了什么,嘴角轻扬,含笑柔声问:“不下来吗?”言罢抬起手,接着说:“我扶着你,不会摔着的。”若非那些凭空而来的记忆,灵修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样清高孤傲的女子,孩提时也会调皮地爬上高高的树干,却像幼猫一样不敢下来。

树上的人不为所动,灵修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声音不自知的带着温柔,语气亦是宠溺:“怎么,怨我来晚了?”记忆中,小人儿蜷缩在枝桠,不哭不闹,看不远处人来人往。只是咬着唇,紧紧抱着树干。

无风,树枝却轻颤了一下,满树繁花,落英缤纷。

“莫非,风景太好,尚未看够?”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大抵是可信的。谁家垂髫小孩,在树上苦等一宿,见了人只回了句——这里可以看见阆风巅。灵修想着小人儿倔强的扬着下巴的样子,那样孩子气的骄傲啊,实在让人忍不住调笑,“这里,可看不见阆风巅。”

“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咦,话多讨人嫌吗?怕是有人恼羞成怒喽。

灵修绕着棷椫树转了一圈,故作惊异的说:“棷椫无垢,不生虫蚁,怎么会有蜩螗了?我倒是见书中说‘凤皇麒麟,皆在郊棷’。”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不是凤皇麒麟都在郊外的棷椫树,这里的“棷”不是指棷椫树,而是通“薮”,指长了很多草的沼泽。灵修这么说完全是故意歪曲其意。

许久,不见有动静,灵修暗道,莫不是真的恼了?她侧头寻思,自己的确有些过了。灵修翻手,掌心出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首尾蜷缩,只有成人拳头大小。小兽抖抖耳朵,晃晃脑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尾巴一甩,在灵修手上蹦跶了一下,歪着头看着她。

灵修拎着小兽的后颈皮,手指点点它的鼻尖,然后把它放在树干。小东西呆呆的趴在树上,灵修推了退推,它嗖嗖地往上爬。

等了许久,见树上之人依旧不声不响,灵修一咬牙,身形一闪,跃上树。这棷椫树树冠巨大,枝桠横生,灵修一不注意,撞上树枝,护体灵气反弹而出,树冠一颤,枝头白花,纷纷而下。花雨之中,灵修凝目看去:白衣便服,半倚半卧,一手握着玉简,衣袖下滑现出皓腕:一手搁在小兽身上,赤金色的毛皮衬着玉色的手指越发莹白。此刻的空鸾静谧优雅,悠然自在,宛如闲云野鹤一般。

“这个,你...喜不喜欢?”灵修早没了先前戏谑调笑的气势,涩涩的开口询问。

空鸾轻抚怀中的小兽,避而不答,问:“可有名字?”

灵修见她眉眼之间虽然依旧是清傲孤高的神色,却少了一分淡漠疏离。她眸如深潭,幽冥难测,这样安静的凝视,使人眩晕沉沦,灵修心中突的跳了一下,低语道:“云胡......”

“云狐?”空鸾低头看看怀中的小兽,尖尖嘴、大大的三角耳、毛茸茸的大尾巴、赤金色的毛皮,的确像只小狐狸。空鸾将云狐托于掌上,细细抚摸观察,轻声赞道:“皆言木甲之术,以偃师一脉最佳,今见墨家木甲兽,亦不逊色。”

灵修见她称赞,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师父说‘墨家长于机关术,难与偃师争木甲之巧。’就说我做的这个小东西吧,想要它趋步俯仰如同活物,就必须抽取一缕神识,以秘术炼化其中。这样制作的木甲兽会与主人同心同意,却又灵活机敏如同有自己的灵魂。但这法子委实太费时费力费物,根本就不能大量制作。傀儡兽一支,近似墨家技艺,也是分出一份神识操控木甲兽,但其分神和主神是相互联系的,以主神操控分神如同操纵木偶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傀儡术一支则极其狠毒残忍,他们抽取他人元神,抹杀灵识,用傀儡术摄魂,注入木甲兽中帮他们杀伐掠夺。偃师一脉所作木甲兽如同活物,并且可以大量制作,受损破坏后也不会反噬其主。这其中必定另辟蹊跷。可惜,这样的鬼斧神工之技早已失传。”

空鸾若有所思,迟疑片刻才淡淡的开口:“人之巧能与造化者同功,必不可久存于世。”

灵修听了点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怎么在行,做这个......你别嫌弃,”

空鸾抚抚云狐的脑袋,捏捏耳朵,然后递给灵修。灵修登时傻了眼,不知所措的问:“你,你不喜欢?”

“狐狸杀过,我不喜。”空鸾微微侧首,错开灵修的目光。

所谓杀过,就是狐狸有时不是为了食用,却会把能捕到的猎物统统杀死,绝不放生。

灵修听了,顿时泪目,恨不得把自己千辛万苦做出来的小东西碎尸万段。看着被空鸾提着,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云狐,灵修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伸手接过云胡,一人一兽,相对无言,说不出的凄凉悲惨。

“其实,这是只狗......只不过,名字叫云胡。”虽然这样说实在有些丢人,但总比被退货好吧,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灵修提着云胡,递到空鸾面前,急切的说:“你看看,它真的不是狐狸!”

空鸾疑惑的看着云狐,一对眼睛圆而乌黑,显得清澈干净,灵动却无邪,到真不像狐狸邪魅狡黠。此刻被灵修提着后颈皮,小小的身躯在空中摇晃,眼中泪光盈盈,显得稚嫩可怜。

灵修见空鸾迟疑,刚打算将云胡塞给她,半壁福地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波动,似乎什么人进来了。灵修和空鸾相视一眼,默契的各自用神识去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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