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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定了定神,垂头眼观鼻鼻观心道:“宛绛公主来函邀神上落金崖一见。”
赵东垂换了个坐姿,朝秦莫泉抬了抬下巴,问他:“听到了?有何感想?”
终于明白自己为何遭了这无妄之灾,秦莫泉摇头苦笑:“宛绛心性骄纵,就算她知道了那日的真相,可我不予争辩同样是误导,我还没去哄她,她怎可能愿意见我?”
也正是因为她性子骄傲倔强,他大多数哄她都没什么迹象,让弈宛绛觉得是她自己大度原谅他。
所以现在,就算是弈宛绛有什么特殊情况要透露关键信息给他,最多会通过某些隐秘渠道透露给他,绝、对、不、肯、见、他!
秦莫泉想着,心中一叹。
赵东垂和朱画溶同时不忍直视地避了避眼,心中同样的不以为然——她也就只在你面前骄纵!在她爹娘面前都乖巧得紧——她为什么骄纵你还有脸说?
敛了心思,赵东垂回头看着他,倒懒得为这个争辩,“明白是一回事,她的邀约你能放着不去?”
“我……”
秦莫泉的话才开口,赵东垂抬手制止,漫不经心道:“别说可以,我不信。”
朱画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秦莫泉:“……”
赵东垂对着门口一摆手,道:“邀请函留下,你可以走了。”
岑风西偷偷看了一眼秦莫泉,见他点头,立刻如蒙大赦地放下邀请函,第一时间离开。
“给我。”秦莫泉对朱画溶伸手。
朱画溶眨了眨眼,将邀请函拿过来穿过帷幕给他,至于困住自家主人的这个神力帷幕,既然这个主人不提解开他就当不知道吧!
赵东垂又换了个姿势侧支着身体看他,见他神色黯然下来,便挑眉道:“死心了?”
秦莫泉沉默。
口吻如常,如果不是他耍过那么一层小心机,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他已经掌握了半数的情报,知道弈皇弈后一直以来的异动,怕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画溶,看着他,别让他对弈宛绛心软,尤其不许他赴弈族的任何的邀约。”赵东垂也不管他,直接对朱画溶吩咐道。
“好。”朱画溶立刻应下。
秦莫泉:“……”
“若是他们要来,等莫泉彻底掌控神位本身的神力,就让他们来吧,你只要看着,别让某人犯傻。”
朱画溶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秦莫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赵东垂立刻转头看他,反问道:“你有意见?说出来我们听听。”
顿了顿,秦莫泉再度苦笑着摇头:“……没有。”
他垂下视线,话音已带了黯然:“朱天之基与别天的基石没什么不同,为什么只有朱天的守护之灵认了主?经这几日我用朱天之基的回溯探查,弈族有反叛之行其实就在画溶认主的不久之前。可笑我从未想过其中的缘由,更不思进取,甚至还和什么都没做也注定要深陷其中的宛绛相知相恋。发现弈族的态度异常也从不深思,只当他们对我不满意,错过了带弈宛绛脱离的机会。如今面对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赵东垂已经不想评价他的天真。
弈宛绛若愿意跟他离开,现在也不晚!可显然,他收到的是带着陷阱的邀约,却没有半字示警——已经说明了弈宛绛的意愿和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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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长,可回忆只需一瞬,秦莫泉的话音才刚落下,他便抬起手托着她的脸颊,轻声接着道:“他只是要看着我……阻止我对你心软。”
弈宛绛一怔,整个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见秦莫泉的神识随着神力扩散到她的周围,一种玄奥又似曾相识的气息与之融合,顺着他的手冲进她的心,勾动起她最核心的仙力气息。
“不——”弈宛绛霎时间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惊呼出声。
可是已经晚了,这点时间,秦莫泉已经通过她的气息脉络探查到她与之短期命轨相合的脉络。
从此地外围扩散到整个朱天的目标排布出现在脑海,神识与朱天之基相合,对应到朱天每一处,而后秦莫泉运转起朱天之基,身形立刻一阵模糊。
由此处扩散而开,从最近处开始,血海之息相对应那处的人身边,他的身影瞬息凝成,血色剑影穿心而过。
等到弈宛绛的话音落下,术法平息,朱天之基归于沉寂,秦莫泉的身形模糊一瞬又迅速凝实,显然神识已经回归原身。
精心策划的后手在他面前竟这样不堪一击……
弈宛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痛而委屈,她从不知道,秦莫泉一旦站在她的对立面,会是这样绝情!
“秦莫泉,你凭什么伤害我的人?我给你下毒怎么了?不过是些麻痹元神的毒药,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你究竟知不知道,只这一天这一步,我下了多大的决心?不只是不想面对与我对立的你,还因为……只有在事情发生以前让你无法行动,让你不能对父皇母后的计划产生影响,他们才同意我们在一起?!
弈宛绛心中苦涩地想。秦莫泉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当一切尘埃落定,她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那个未来他的不解和怨恨的目光。但是她愿意等!愿意承担着他的误解和憎恨等他想通。可现在,秦莫泉把她的努力全都毁了!他对己方下手,已经彻底把自己站在她的对立面,这样,到时候她要怎么向父皇母后保住他?就算保得住他一条性命,父皇母后也不可能再同意他们在一起了!
秦莫泉垂着眼看她,仿佛在笑,又仿佛在悲伤。
能只被流魂散麻痹元神,至少要道恒境巅峰的修为,凡间九州驻守除了楚银霂这个特例,修为都在明虚巅峰至无为境间,而他在凡间的职位还未卸任!她就这么肯定,他的境界现在提升到了道恒境巅峰?
秦莫泉却不说这些,而是问她:“这么多仙人隐藏在外围,大阵已经摆了一半,我若不先出手,宛绛,你打算怎么对付我?还有,弈皇弈后去了哪里?”
若非他们带着主力离开,以他目前的修为,即便有朱天之基、以及镇守之神的神位加持,他这会儿也不能如此顺利。
听他说得直白,弈宛绛也不再装傻,她苍凉地笑了:“现在杀了我,取我的残魂截取记忆,说不定你现在还来得及阻止。”
秦莫泉听得心中一颤。
这声音太过无力、太过绝望,他活了这么多年,唯一没学过的就是怎么面对弈宛绛目光中、声音中都没有一点希望的模样。
毫无准备,不敢设想!
察觉到了他的迟疑,朱画溶提醒了他一声:“秦大哥。”
“我……唔……”秦莫泉正要说什么,却忽然低头,不等朱画溶再度质疑,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来,轻笑着往弈宛绛这边走了一步,手掌往外一张,几道艳红的、介于虚实之间的丝线刹那溅射而出,纵横交织出一个巨大的球状,恰好把弈宛绛困在其中。
那红色不同于朱天血海的血色,绚烂又带着不可言述的玄奥,可给人的感觉却是柔软的缠绵。
这是他的情丝……
弈宛绛的目光登时恍惚起来,原本的决心、原本的气势顿时泄了大半。
朱画溶见状便收了自己正在维持的困术。
隔着一道道情丝缚成的囚笼,秦莫泉现在她弈宛绛的面前,这一刻,光凭声音都听得出他的黯然:“宛绛,我知道他们一定有让你忘记我的办法。这情丝……由你选择,是彻底融合、或者彻底断绝。”
若是抛开一切顾忌接受他,在她那里那丝情丝便彻底与她融合,这情丝之笼自然困不住她。而选择忘记他,他情丝会刹那断裂,重新恢复还需要时间,足够她脱离。
换句话说,要么放下立场,要么放下他。
声音像飘一样落到弈宛绛的脑海,她扶着额头却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彻底陷入沉眠。
近乎温柔地控制着泛着红光的情丝载着失去意识的弈宛绛沉进地底,直到最深处,秦莫泉便不再压制,任着腥甜涌上喉咙,染了唇齿,自下唇淌落。
“秦大哥……”朱画溶惊呼着上前扶起他,便要传去神力疗伤。
秦莫泉却阻止了他,道:“暂时没事,我自己调理便好。”
到底他这个修为动用朱天之基清扫半个朱天还是有些勉强,哪怕这是最高战力缺失的情况。
而那个缺失的战力,仍然还得解决。
“身体不重要。这段时间我需要闭关,以最深层意识与朱天之基融合。画溶,留着你的力量,到那时候助我。”
朱画溶紧了紧眉,仍然迟疑:“真的不要紧?”
“如今、我背负的是整个朱天,不会儿戏。”
朱画溶抬头看他,终于点点头。
秦莫泉笑了笑,带他朝着下游的朱天血海过去。
朱画溶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问:“弈宛绛……她会选择你吗?”
秦莫泉垂眼摇了摇头,道:“……我施法让她沉睡,只是觉得在只凭感性、而没有理性的梦里,我或许还有点机会。”
说是这么说,可他不这么想。他自己已经在她和天界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天界,又凭什么企望对方会放弃家人选择自己?
朱画溶十分不解,弈宛绛感情用事起来不是更爱不顾一切跟秦莫泉翻脸吗?
他自顾自地纠结着,却没再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