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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天色极好,云层浮在天空,在阳光下晕染出一层层的色泽,由下至上,如天空一般微暗的淡蓝,霞光艳染的绯红,迷离温暖的金黄,未惹尘埃的纯白。
层层叠叠,点缀着蔚蓝的天。
这世间的万物都有这样的魅力,无论看过多少次,每一次再看,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楚银霂等人站在三妃山的山巅,他们的身后是条长长的/蜿蜒的碎石路,一路往下,直至可见的山体边缘,隐没在缭绕的青烟中。
山顶无花无木,只于青草遍野。
感知中,一道青光从远方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瞬间贯穿九重天际,像照亮天地的曙光,像刺破乌云的天光,却更浩大、更强势、更惊天动地。
云层溃散、青烟四溢。
有如天地都顷刻改换的无法逆转、无以抗衡。
而后,一切止息。
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静寂。
除了这变幻的天地之景、和徒然更为强盛的天地之威。
“天伐之壁被触动。”
这个时候,从天界九天、至明府十宫,所有生灵心底都出现了这般明悟。
几人同时望向那份威势传出的方向,他们现所在之处的西北方向。
“是正北兖州……”具体位置无法分辨,多半在隐藏的修真界,方位上……“应是丹宿城地境。”君于垣仔细判断过后,缓慢而稳稳地回答。
在这之中,最该先感知到的,实际境界最为高深的楚银霂长久沉默。
东昭凰等人心中复杂,觉得十分理解。
得到了天地震动的起源之处,那么正好在那里、且处于能突破天伐的天极境之神,恰好有这么一个神明。在下凡和即将下凡的仙人中,看到那位出了天界之后,没有去天庭查询对方此行档案的毕竟不多,天庭对于在位仙神的行踪有严格规定,而墨初吟对于天规向来郑重,是以对自己行迹从来有按规定上交奏折,当然,某些行踪他人有没有查阅的权限是另外一回事。譬如这一千年……
虽然按理来说,墨初吟可能性并不大,毕竟认知中那位才天极初阶,且有几万年不得修行。
但是,“墨初吟”不可能,明玄伏呢?
若真如此,这对楚银霂的打击的确很大。
殊不知楚银霂虽确实心中震动,却不是因为这件事。
好吧,其实也算这件事,她毕竟也在怀疑惹出这个动静的究竟是不是明玄伏……
但又觉得没道理,明玄伏好端端的来凡间干什么?
还在那里弄出这个动静!这下阿墨怕是跳东海都洗不清了,除非她的哥哥真正现身,否则还有谁不去怀疑阿墨吗?
不知过了多久,东昭凰莲步轻移,走到山巅正中,悠然道:“此处风景甚好,地势……几无变动,可以直接沿用之前定下的方案。银霂,你来看看,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楚银霂应了一声,仿若随意地漫步四周仔细感知。
最后站定在地势的中央位置,环顾了四面后,楚银霂自袖间取出一支卷轴,举在半空、一把抖开。
几人凑过去看了。上面画了密密麻麻的阵型图解,作为解析的完全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而是一种奇怪的符号,到底是详细还是简略,反正墨倾玥觉得她看不懂。
“这写的是什么?”
好悬没把自己的无知问出口的墨倾玥吃惊地扭头看着真正把她心底的话问出口的东昭凰,满脸都写着“这不该是我问出的话吗?“
对方却没有顾及她的视线,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楚银霂举着的卷轴。
倒不是故意忽视她,确实而言,是大家都被楚银霂拿出的阵型图解吸引了注意力。
崔月弛顺口而出的抱怨倒是解了墨倾玥的疑惑:“怎么还用‘兑命’之语写解析?如果是给拥有‘兑命’的人看的,写个不知所云的不就是了?”毕竟‘兑命’一大特点在于,能掠过文字本身表达的意思,看出书写者真正要表达出来的意义。
不过话说回来,若当真能写出真正拥有兑命的人看得没有差别的‘兑命’之语,也是本事。
君于垣细细阅览,听了随口答道:“这个你们有所不知,皞天之中一时陷入顿悟的众神最爱用的便是‘兑命’之语,一是这是离天道最接近的文字,用这种文字记载顿悟所得最不容易走出来,二是‘兑命’之语最为简练,有时一个符号便能表达一整句话,更方便记载。”
东昭凰点了点头,她和崔月弛痴迷阵法,对这些事情倒很少了解。知道的那一些,也同今日一般不过偶然听得。
楚银霂轻咳一声,道:“这是四象辅灵术,法术很简单、很容易学,之后我解释一下做法,事后你们若是有意,可拿去、再行研讨,如需必要,我可以提供编译本。”虽说这个法术在钧天藏书阁权限不低,但恰在她有权转授之类。
东昭凰点头,“得见渲罗少主所集之术,可真令我迫不及待。不过,银霂,按你呈交的方案,此处当用‘灵微生渐术’才更为合适吧!”
楚银霂笑了笑,坦然道:“确实如此,可惜这‘灵微生渐术’难学难通,我不会。”
灵微生渐术收藏在皞天藏书阁,虽同钧天藏书阁一般于整个天界开放,按阶层划分权限,但是那里收集的尽是上古神明最初时段悟出的古老术法,与现时的法术差异甚巨,如非必要、倒是很少有仙神特意去学。
之前她的请求许可回来之时,天庭便有提示,这两个法术,墨倾玥、以及前来帮忙的那三位同僚都是不会的,让她自行斟酌。
正要再说什么,楚银霂神色一动,忽然转身,看像西北的方向,甚至忍不住追逐地小跑了几步,双眼瞬间如天地初开般的一亮。
她的双眼本来就清澈明亮,这下更如泠泠清泉注入了五彩华光。
在她欣喜而又迫切期待的目光中,一道身影降落在她面前。
“银霂,我来了。”
夏宛峙轻轻揽住她,声音低低,仿佛落入梦境般生怕声音高一点便会把梦吵醒。
或许是因为跟在见不到银霂的时候最常找的那个人(?)身边,让他压下的不安重新浮现,只短短两天,他就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
难熬得如同在找她那六百年的每一天。
可是,思念最满溢的一刻,竟是见到她的这一刻,虽然她切切实实地在自己怀中,可思恋却铺天盖地,一直想、一直念,像伴她一千年的渲罗瀑布落下的水幕,层层叠叠的、巨大的冲击、仿佛没有尽头。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原来想你,可以这么满这么满,无穷无尽。
——我以为我把所有的思念,都耗在了见不到你的六百年,原来再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才是我最想你的时刻。
——原来会有这么一刻,思念你,可以让我这么满足。
“银霂,我想你。”
夏宛峙换换靠近她的耳畔,仍如之前,仿佛生怕惊醒梦境的轻缓声音,低低道。
——我一直以为,我的思念,解药是你,却原来,对你的思念,无药可医。
楚银霂抬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你来得很早了,我没有等你多久,我很开心。”
哥哥说过,那个药很复杂,更是成长在没有定性的天然阵法中,每一个物品都有可能成为他要培养的那株药材,甚至气息都几无差别,但大多只是有点适合她却不够适合她,她还以为,夏宛峙会找很久。
然后她轻轻靠在对方肩上,轻声回答:“宛峙,我也想你。”
夏宛峙更紧地拥着她。
心中翻涌着欣喜,却混着难以言喻的怅惘。
他想起自己知道有明府仍旧虎视眈眈治好,仍然执意要拦下墨初吟,拉着他单独询问时,问出的答案。
先天受损……原来,是那种情况的先天受损。真的,能治好吗?
银霂曾经说,若那种方法都治不好她,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治好了。他原先以为是对那种方法之厉害的形容,可却没想过,银霂的损伤竟那么重,真的,若这个方法也无效,那便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其实拿到那份药材时他便有所猜测了,只得一份,他便已觉察其药效的惊人,若其他八种尽是如此,当可称逆天之物。需要这般药材治疗,银霂的伤有多重?
或许,只是不敢想。
其实他早该想明白的,完全是魂飞魄散的重伤他们都治疗得如此轻描淡写,这先天损伤,自她诞生起,到现在也没能解决!
“对了!”
楚银霂轻柔悦耳的声音将他唤醒,“宛峙,你从兖州那边过来,那里发生的事你看到了吗?”
夏宛峙点点头:“看到了。”
知道楚银霂问的是什么事,夏宛峙有些郝然,毕竟要不是他拖着墨初吟问这问那,恐怕墨初吟也不至于那么早跟明府正式对抗。
“什么事?”楚银霂看着他,郑重地问。
夏宛峙看了看楚银霂身后几个人,歉然道:“抱歉,我和银霂有事先离开一下。”
然后他拉着楚银霂走远了,设好防护结界才传音给她。
“什么?!”楚银霂愕然出声,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真的吗?”她不是不信任夏宛峙,只是对听到的这件事太过惊诧。
夏宛峙被她这一问反倒有些迟疑:“……除非墨初吟无聊到拿这种幻境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