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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厄楼以钧天特有的长青木为主要建造材料,此木由于本身特质,又有神息常年滋养,融合神力的效用极佳,是绘制阵法的极好材质之一。
夏宛峙走进传送台后,直接出现在观厄楼第一层接近出口之处,后面便是观厄楼门前人来人往的街道。
收拾好心情之后,夏宛峙立刻仔细观察起来,观厄楼第一层约两丈高、近半里方圆,十分空旷,每隔一尺半尺便有巨大的祥云纹木柱支撑,每四根木柱围住之处皆有一个木质的桌子放置,大小不一,木质各异,一眼看去,排列得整整齐齐。相邻的两根柱子之间似挂了曾微光汇聚成的光帘,光芒微弱的细小光点至顶端次第坠下,连起来看,像是光点在绕着无形的墙面向下盘旋。而被围绕的桌子,大多数若隐若现,在夏宛峙的感知中甚至并不存在,仅少数隔着光帘依然看得清晰,且在感知中也实实在在、真真切切。
在夏宛峙前进入传送阵的几人,来后便挑了个空桌走过去。夏宛峙刚出现,便只看见他们径直当它们不存在般穿过了好几个光帘和桌子。等他们站定在选定的一个真实存在桌前,光帘上的光点亮了一分,又很快暗淡,那几个人影便消失在夏宛峙的视线中,而在感知中,他们连同那桌子都已凭空消失。
夏宛峙挑了个看得清晰的“空桌”正欲提步,便见右前方一道光帘轻轻漾动,那里的木质方桌前忽然出现了个坐着的人影,朝他举杯示意。
人影一闪而逝,但那个地方出现在他的感知之中,并未消失。
夏宛峙脚步一顿,方向自然而然地一转,往那边走去。
同样穿过数个光帘,走到那,却是毫无滞涩地被那处的光帘所接纳。
夏宛峙穿进光帘之中,定睛一看,眼前的方桌上除了对面坐着给他致意的那人外,一左一右还各坐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夏宛峙把正要质问墨初吟的关于复魂丹之事的话语暂时放回肚里。环视四面并非他以为会有的将此处隔成雅间的屏风或木墙,他们此时似乎正在一个露台上,抬眼可看得到观厄楼门口、和门外川流不息的街道。
夏宛峙坐在了剩下唯一一个空位上,抬眼看着对面的熟悉万分的面孔道:“墨初吟。”
墨初吟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并不说话,气氛宁和,仿佛几日前在皞天的那场对峙从未发生。
左边那人埋怨地瞪了墨初吟一眼,又朝夏宛峙一笑,道:“阿墨大约是最近修炼傻了,连个介绍也不会,夏公子,久仰,在下毕云墟,是阿墨的朋友。”
右边那人点了点头,不知是赞同他的话还是朝夏宛峙致意,自陈其名道:“安未越。”
说话这么不客气,看来真是很要好的朋友,夏宛峙一一回礼。
毕云墟翻开桌上一个茶杯,斟好推给夏宛峙,接着道:“菜还没上,你不妨先喝杯茶,不用理会你对面这位,我们几个认识一下。”
桌上除了一套杯壶,还有几个直径两寸的褐色木纹圆盘。
“多谢了。”夏宛峙接过茶喝了一口,清甜可口比墨初吟给他那个“泉水”更像泉水。
四周的景象缓缓变化,脚下的露台变成了云层,四面所见变成了丹宿城外一处城郊,从此处俯瞰,地形地势、其景其色、来往行人尽收眼底。
夏宛峙仔细感知,竟发觉这不是眼前那位的神力施为,而是此地阵法、法术效用。
于是他真心感慨道:“此处设计简直巧夺天工、令人惊叹。”
此言一出,左右两边这两人脸上的温和友好神情顿时一僵,看夏宛峙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墨初吟抬眼,微笑道:“承蒙夸赞,不胜荣幸。”
夏宛峙愕然以对:“你做的?”
毕云墟和安未越眼中复杂尽去,恢复了友好。
墨初吟道:“不然?”
夏宛峙欲言又止数次,终于憋出一句话:“……墨神君当真有心。”
这个答案当真是晴天霹雳,将他心中那无边的惊叹劈出个烟消云散,连飞灰都不剩一点,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再神奇百倍似乎也很理所当然——的感觉。
墨初吟看了他一眼,心情愉悦地回答:“职责所在、罢了。”
夏宛峙再也没忍住自己的惊愕:“你的职责还包括开门做生意赚钱?”
“不然物华阁中的钱币哪来?自己飞上天?”
夏宛峙:“……”
他该说什么?天帝真有先见之明——懂得让一个天极境天神来开饭馆?毕竟若是换个修为低点的一顿得卖多贵才能回本?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夏宛峙丢开莫名其妙的想法,细想了想,好像,就算是天庭,也确实需要钱财来源,神仙下凡间行事总不能还得先自己去赚钱,就算有信徒上供,也没听说过供钱财的——毕竟此风不可长,这大约就是物华阁存在之由——让天神或修仙者换取修仙界和人间界的钱币。钧天、中天、修仙界各城池皆有此阁,中天、修仙界城池之阁可以同等价值之物置换,钧天却只需登记便可随意取用,存入甚至免去登记——实际上在此取用的神仙无论出去一圈赚多还是用少了都会在归来时尽数放回去,毕竟在天界并不需此物,他们留着也是占库房。其隔壁的天宝阁也是类似,区别是这处存放的是灵物。
他倒是从未想过这钱财从哪来,之前是奇怪哪都有的物华阁,银霂为何让他去钧天那个,之后却是感慨难怪墨夕笳进不去神霄门,以她表现出来的性子,让她进了钧天还不一天之内把物华阁天宝阁搬空去救济“需要”的人去了?
想到这,夏宛峙便自然而然地问出来:“为何你对墨仙教如此冷漠,偏偏对墨夕笳宽容?”
墨初吟随口道:“不就是看她可怜?”
夏宛峙、毕云墟、安未越:“……”
毕云墟转头看他,似笑非笑:“听你这样说我也不禁好奇,阿墨,墨夕笳此人到底比墨仙教其他人可怜在哪里?”
墨初吟莫名其妙地看这三个人,道:“谁让我见她第一次,她便对天发了个今后永生服侍我的誓言。”
“……这誓言哪个墨仙教之人没发?”
“受人半迫半劝许出自己未来而非己所愿,她们的誓言并未被上天应誓。”
“真是可怜,”毕云墟感慨道,“可怜了其余的墨仙教众,我看她们宁愿发个注定违誓的誓言,也不希望就这么被你无视到底。”
墨初吟笑着摇头:“对天之誓的违背,之所以让我等谈之色变,是因为我等无法预料,祂会在何时、从我等身上取走何物。”
唯一可以预料的,必定是自己无法失去之物。
“等等……”夏宛峙道,“她这个誓言怎么了?”
真可怜她有种别不让她服侍啊!这算什么态度?——好吧他没什么修为的时候都知道凡人想去侍候神仙几乎是异想天开,未踏入修行的凡人这么想更是异想天开中的异想天开——有种你别去可怜。
墨初吟看着他微笑着解释道:“她这誓言一出口便已被上苍判定违背。因为,我不属于万物之列,在上苍眼中,根本无法被‘服侍’。”
即便墨夕笳“服侍”了他,上天也根本不认,做个比喻,她可以服侍一任君王、一位天神,但她能服侍一分忠诚、一份信仰吗?而墨初吟,便是类似的存在。
墨初吟嘴上解释着令夏宛峙甚至可以想象那让墨初吟觉得“可怜”之人必然会面对之残忍的缘由,神色却十分轻松,毫无同情之色。
真的只是可怜,就像他修为低微几乎可以忽略的时候,路遇一个身体残疾未来无望的乞丐会施舍一两文钱的那种“可怜”。
夏宛峙这么想着,心情十分复杂。
可怜吗?就算墨初吟并非特例,墨夕笳难道就不知道这誓言只是枉然?神仙有什么事不能用法术办到?办不到的难道没有其他神仙或者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哪里还需要个凡人?
正想着,桌子上一个圆盘一闪,上面多出了一碟槐花糕,尚是热气腾腾,看着便松软可口。
虽然变化不过一瞬,夏宛峙在沉思中都能清晰地感知道其实槐花糕下的圆盘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
子母连环盘,一定距离内双盘可随意对调。原来这地方是这么上菜的,不愧是修仙界,吃顿饭都跟凡间大不相同。
然后夏宛峙看着墨初吟夹起一块槐花糕放入口中,不由得想起自己进来之前听到的话,脸色十分的一言难尽。
毕云墟正拿起筷子,看到夏宛峙的神色忽然噗嗤一笑:“你刚才不是从西城门进来的吧!”四个城门他们都看过一遍,若不是之前就有心理阴影,想来只有西城门那个感慨花骨朵和开花的小树精能让他看一叠糕点都能露出这般神色了。
安未越同样夹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见状斜了毕云墟一眼,吞了糕点,回头自“空中”取了一份竹简,递给夏宛峙道:“我们就点了几样糕点,你若是不喜欢,不妨挑几样。”
等夏宛峙默默地接过竹简,他又自身后的“空中”取了一叠圆盘,推到夏宛峙旁边,道:“看中哪个菜取了里面的纸条再把一个子母盘单独放置,把纸条放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