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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初吟站在神霄门的长阶下,似静若动,如画卷如诗篇。
却是让她们看得刺眼。
念轻盈最是受不住,大步跨过来张开双臂挡在墨夕笳面前,瞪着对方的目光满含恨意和控诉,她含着泪道:“墨仙君,你知不知道,我们最恨的就是你这番柔情!有些话我已经忍了很多年了,今天实在是忍不了了!算我求你了行吗?你如果没那心思就别招惹我们夕姐姐,她真的经不起你玩弄!你这份情意要是有那么一两分真就请担起男人的责任好吗?八抬大轿把我们夕姐姐迎娶回家,别让她空冠了你的姓氏却一直在这中天受苦!你知不知道她境界有成却被拒之神霄门外,仍无公道可寻?你知不知道她为了等到见你一面在这里跪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她这一跪受了来来往往多少冷眼?夕姐姐整个心都给你掏出来了,可你什么都看不到,你只关心人间疾苦——关心了这么多年的人间仍然深受疾苦,你说你能干什么?!”
说到最后,声音已竟成了呜咽。
“我不关心人间疾苦。”墨初吟未看她一眼,随口应道。
人间真是个神奇的所在,解决了天灾他们出人祸,解决了外忧他们玩内患,在人间抱怨生老病死世事坎坷,飞升了抱怨天神无情规矩森严生活苍白……咳咳,最后一个冤枉人间了,这么抱怨的都是他点化出来的。
不过,虽然人间很神奇,可惜不归他管。
“轻盈,别说了。我对墨仙君真的只是崇敬,没有分毫男女之情。”墨夕笳扯了她的衣袖低声劝阻。
念轻盈恨铁不成钢,“夕姐姐你别为他说话了!就算你对他一开始只是崇敬,又哪里经得起他似假还真的柔情蜜意百般纠缠?”
晏为溪叹为观止。
墨初吟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一抬手接住了从上空落下的一份天蓝色卷轴,展开浏览一遍后,他旁若无人地读出了上面的名字。
“陆瑬丹、金雀雨、念轻盈、陌摇风、花见清、文栩篁、祝望川……”
声音带了神力,渗入中天。
墨初吟一连读完了上面七十五个名字,然后合上卷轴,将之往上一抬,那卷轴便化为一道蓝光飞回上空。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墨初吟已念出缘由:“……品行不端,废除仙体、逐出中天。”
话音刚落,仿佛应和般,中天风云骤起,天地之威顷刻展现于前,将被念动名字的那几十人瞬间压制住。
墨夕笳蓦然转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看着他。
她张了张口,不知所措。
“等等,仙君,错的是我,你别……”
可她刚有阻拦的动作天威很快将她也压制得动弹不得,未被念到名字的剩下几个,也是同样。
念轻盈等人愤愤然地挣扎吵闹。
“凭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不就是我说了不好听的话?堂堂仙君,竟听不得一句逆言,实在叫人齿冷。”
“……”
“混.蛋!”
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玩笑,指责到了最后,只剩下无力的哭泣。
“混.蛋.混.蛋……”
念轻盈把自己抱成一团,泣不成声。
墨初吟抬头,第一次将他们看在眼里,轻声笑道:“口出恶言,非仙人之品行,这还不够?”
——若因为他们口出之恶言是对他便不处置了,那么对于对别人口出恶言之人的岂非很不公平?对于未对他口出恶言之人,似乎也很不公平。
不等她们将再说什么,墨初吟左手伸出,往回虚扯,将他点化之时赋予的神力重新拽了出来,那几十人瞬间仙体崩毁,坠下凡尘。
七十五道神力回到他掌心,神力已染上了浓重的怨气,与他本身的神力已格格不入。那份神力交织着幽怨、憎恨、悲哀、失望、伤怀等等负面情绪,似包裹着一团烈火,信仰的爱与恨将一切情绪燃烧殆尽,只剩下黯然无力。
掌心的神力载着超乎本身的力量,却渐渐了无生机。
墨初吟取了个纯白色盒子将之放好。
众人噤若寒蝉。
“泛眠。”
他唤了一声。
空中狂风席卷,汇聚了道道狂风,一个人影显现。
风泛眠落到云层上,走到墨初吟面前。
墨初吟将盒子递给他,道:“帮我交给项延质,就说……”说到这里,仿佛想起来什么趣事,墨初吟弯起嘴角笑了笑,这一笑极为真实,极是好看,“……说,贺项氏少主飞升之礼,迟来几日,望勿介怀。”
项延质正是项家现任家主。
晏为溪听着,竟不觉得意外。
墨夕笳震惊地死死盯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
“多谢。”
“不客气。”
……
声音不时传入耳朵,墨夕笳却已经什么都不想听、听不见,满心绝望,却偏偏无法甘心。
——姐姐,我败了这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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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银霂拿着块青碧色的玉牌,在玉牌中法力活跃方位的指引下,在次州一个荒无人烟处转了三两圈,到了一个她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这并不意外,她管理的只是凡间生灵活动的区域,占了山头隐士的修仙者地盘已经不算凡间区域,如非必要,她是不会去打扰的。
就是不知道,夏宛峙约她来这里做什么?
走过在阵法间似有还无的山道,到了半山腰,一座依山而建的神宫赫然出现在眼前,半数的地域建了优美的亭台楼阁,一路错落着环绕至山顶,却丝毫没有破坏着深山的空灵,建筑的精致华美和山间的清幽恬淡得到完美结合。
夏宛峙站在门前,见到她的瞬间,双眼犹如被银河注满般的璀璨,就这几步路,他已迫不及待地走下来,走到她面前。
“银霂。”
只一声,道尽千言万语。
楚银霂歪着头朝他笑笑,道:“久等了,第一次寻路费时些。”
因为此山是由阵法隐藏,而阵法之效与地势息息相关,想要同样隐匿效果的阵法在不同的地形必然要有不同程度的改动。而地形不同哪怕有阵法尽量弥补,效果也无法全然相同,所以她第一次必须走过一遍,切身体会、慢慢感受阵法的形势和变动,下次才能直接飞过来了。
——当然,是在防护阵法尚未正式启动的时候。
两人并肩走进巨石堆出的山门。
楚银霂审视地环视一番,或大气或雅致的楼阁隐在青山秀水间,相宜得章、一如与生俱来。心中顿时有了判断,她便朝夏宛峙确认道:“这是你在凡间的宫邸?”
闻言,夏宛峙三分错愕七分尴尬:“你看出来了啊……”
他自己的房子,他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了有四百多年,才有几分怀疑,可银霂看了几眼就确定了。
没错,这就是他一直以为的“楚银霄”的神宫所在。
这山上天然的、后天的阵法重重叠叠,夏宛峙那时候的法力进来时不时就能给迷路了,后来熟了路他也是来去匆匆,比如交代他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问问对方发现了什么然后发一通脾气转身离开。是以竟有四百多年,他才熟悉整个宫殿的构造,这才发觉不对。
他以为的“楚银霄”所在方位的房子制式虽有喧宾夺主之嫌,却是实实在在的客居,留给他那间“客房”才是实实在在的主居!
抱着或许天庭房屋制式与凡间或许不同的疑惑他去问了当时以为是楚银霄的人。
墨初吟看了他一眼,“你才发现啊!这当然是你的神宫,不然还能是我的?我倒是想让你去我的神宫见我,可以你现在这道行,进得去吗?”
夏宛峙险些又憋一肚子气,他耐下性子问道:“为什么我会有神宫,而我自己不知道?”
“我替你申报的,不用谢。”
夏宛峙只觉一口气堵在喉咙吐不出来。
“谁、让、你、多、管、闲、事?”
“什么多管闲事?这是规矩。”墨初吟甩了一叠文书、天契、地契给他,道,“你不满意,不妨等银霂恢复了让她带你重走一趟流程。”
夏宛峙能说什么?他只好把这厚厚一叠放好,跟以往很多次一样带着怒火离去。
此时,夏宛峙带着楚银霂站在门前,想起当时种种,脸色忽青忽白。楚银霂见了,不免追问其缘由,夏宛峙心中别扭,却并不想瞒她,到底说了。
听了夏宛峙将细节含糊过去的“神宫由来”,楚银霂笑弯了腰。
“你上当啦,天庭各个事件皆有专人负责,你修为到了他们自然会派人规划和建造神宫,根本不用自己弄,他最多在你修为不足时帮你保管文书罢了。”当然,以夏宛峙那时候的修为是完全不够建造神宫的,但是他被封印的修为够啊!这神宫肯定是跟他的仙籍一样一早准备好的。
否则行事效率哪能那么快?天庭再强大再无所不能,也不是专门盯着他办事。
笑声渐止,楚银霂犹弯着嘴角道:“不过你拒绝的话确实要自己走一趟是真的,天庭划给你的神宫你不要,不得自己来?”
夏宛峙忽然觉得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