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是被绿油精的味道呛醒的。
醒来第一件事,我急忙望向刚刚把我吓坏的那个车窗……
出乎竟料,竟然什麽都没有,难道是幻觉?
「洪国书同学,你不要紧吧?是贫血吗?怎麽突然昏倒了?」说话的是我们班导师,许国勇。
「不是贫血,我刚刚看到车窗旁有……」话还没说完,我看见身旁小洁忧虑的眼神,於是急忙改口道:「车窗旁有……毛毛虫。」
听我这麽说,车内立即爆出一阵大笑声,许多胆小的女生则是被吓的哇哇叫。
让他们去笑吧,我可不想吓坏小洁,何况,我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麽东西,还是别说的好,免得被当成神经病。
也因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一路上同学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只有我闷着不说话,当然,打死也不敢再望向车外。
其实刚才看见的东西,我在梦里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因为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看到,所以格外震撼,也特别骇人。
那是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身上穿的也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尤其是左臂上的那棵大树图腾,格外显眼。
隐约见到,他左胸前绣的名字是「陈建志」,他面向车内,与车子保持平行且快速移动。一双眼睛空洞无神,了无生气,舌头伸的老长,颈子上有条明显的绳索往天上延伸,看不到尽头。
分明就是个吊死鬼,为什麽会追着我们的车子跑?
为什麽别人都看不到?难不成我有阴阳眼?问题是以前从没发生过呀,难道说阴阳眼也有偶发性的?怎麽都好,别再让我看到就是了,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幻影。
我不知道怎麽诉说心中的恐惧,平白无故,竟然见到这种怪异的景象。也因为他出现在小洁的窗子旁,我不禁暗暗担心她的安全,看来这次旅程要多多留意小洁才是。
一直不敢再望向车外,所以直到车子停下後,我才知道已经到达目的地。见小洁人还是很不舒服,我帮着她提起行李一起走下车。才下游览车,我整个人愣住了……
为什麽?
因为我一直以为是梦境的地方,竟然真有其地,而且就在我现在所站的地方。前方的大草原,身旁大到足以遮天的大榕树,一切都是那麽熟悉……
太诡异了,惊悚的感觉在我心中不断扩大,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放弃这次的公训活动。
一直走在我身旁的小洁,似乎发觉我的不安,关心问道:「阿书,你怎麽了?刚刚晕倒後,就一直觉得你怪怪的。」
「没……没事。」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状。
要走进公训活动中心的大门,就必须从这棵大榕树的底下穿过。曾经在梦里,我见到这棵大树上吊了许多我们学校学生的屍体,现在却要从它底下穿越,光是想着,心里就直发毛,冷汗爬满全身。
才走进树荫下,我全身毛细孔一阵急缩,原本酷热的暑气,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风阵阵,吹的我不停打着哆嗦,多麽阴森的感觉呀。
「哇!阿书你看,好大的树哦。」仰望整棵大树的小洁,发出惊叹声。
那梦境不断在脑海里浮现,打死我也不抬起头,只想快快通过这棵怪诞的树。
「阿书你快看啦,真的有耶……」听的出来,小洁的身体状况好很多了,只是在这棵树下,我实在无法放开情绪,毕竟我已经被它折磨二年多了。
「阿书,你到底怎麽了啦,快看呀,传说中的校树,也是爱情树……」小洁不断摇晃我的手臂。
「看什麽?」我的视线一直保持正视前方,不敢胡乱飘移。
「树干呀,你看,真的有一颗大大的心,上面还刻着字呢。」随着小洁的话语,我的冷汗是愈冒愈多。
想起那二年来如一日的可怕梦境,我艰难地咬动不断发颤的牙齿,问道:「该不会是刻着……『建志爱美华』吧?」
跺了一下脚,小洁娇嗔道:「原来你早就知道,真坏,都不说。」
从小洁的口里获得证实,我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天知道为什麽我会知道上头刻着什麽字?还真希望什麽都不知道呢,这二年来,那个梦境只差没把我搞疯而已。
不知道为什麽,处在这棵树的阴影下,我就是全身寒毛直竖,浑身不对劲,总觉得树上有多道贪婪凶狠的目光盯着我们直瞧。
「哎唷!」突来的叫声,吓了我一跳,就在大树旁,有个女孩跌倒了,好像还流了些血。
一旁同学急忙扶起她,依稀认得她叫做「锺晨」,隔壁班的学生,很美的一个女孩,也是这次公训活动被告白的热门人选。
无心再看,现在的我只想尽快离开这棵怪树,心一横,拉起小洁的手就往活动中心大门冲。直到进了大门,远离大树,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也才注意到一直被我握在手里的小手。
虽然说和小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是除了小时候不经意的手碰手之外,上了国中以後,从未以男女的心态执起她的手。
这双让我日思夜梦的小手,现在就被我牢牢地握在手里,刚才因为情急不觉得什麽,现在想起来,不禁脸红心跳。
女生的手都这麽柔软吗?我放肆地感受着。还好,小洁并没有抽回她的手,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她并不讨厌我的举动。看来这趟告白之旅,成功的机会颇大哦。
就在暗自窃喜的同时,我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小洁的手好冰。一开始还不觉得,可是愈到後来,那感觉就好像握在手里的是一堆冰块,冰凉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温度。
因为刚才急着离开榕树下,所以拉着小洁就跑,也就是说,她现在是位在我的身後。冲进大门後,也只想着牵手的问题,所以一直没回头看她。
发现这个问题後,我猜应该是她刚刚晕车的缘故,於是问道:「小洁,还是很不舒吗?你的手好冰呢。」
「嗯。」
听到这个「嗯」字,我顿了一下,因为小洁的声音我从小听到大,虽然只是简短的一个字,我却可以很肯定,这绝对不是她的声音。
本能地甩开握在手里的手,回头看着身後的人,我问道:「你是谁?」
才一回头,看清身後的人时,我整个人僵住了,再无法动弹。真要说的话,这也算是个熟人,在那怪异的梦境里我已经见过她无数次了。
一直跟在我身後,被我紧紧拉着手的人,竟然不是小洁,而是那个不断出现在我梦里的女吊屍,高美华。
她的双眼微微外凸,舌头伸的老长,脖子上还缠着一条绳索,绳索的那端往天上延伸而去……
这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小洁不见了?而这个吓人的东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後……她迈开脚步,往我这走了过来。
看着她逐渐近逼,惊吓过度的我眼前一黑,再也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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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我狂叫着坐起身,脑子里充斥的是高美华那吓人的模样。
「没事了、没事了。」听得出来,是班导许国勇的声音,他正拍着我的背,帮我舒缓情绪。
略为平静後,看了一下周旁环境,以及围着我的人,除了班导外,都是一些班上死党,还有一位没见过的长发女人。
「这里是什麽地方?」这是个约莫十坪大的房间,除了一些桌子、铁柜外,就是我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了。
「这里是活动中心的保健室,在这一个星期的活动期间,是由这位林立青医师义务帮忙,负责你们的保健卫生。」班导指着身旁那位长发、戴着眼镜的俏丽女子说道。
班导接着问:「国书同学,你没事吧?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晕倒了,到底发生什麽事?」
「我……没事,只是这边有很多可怕的虫子。」我想,在知道一切真相前,还是少说为妙,免得被当成疯子看。
林立青医师推了推眼镜,笑道:「这位同学应该只是受到惊吓,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别担心。」
听了她的话,班导点了点头说:「你们几个在这陪着国书吧,老师先去分配其他同学的住宿房间。」语毕,迳自出了保健室。
林医师朝我们点头笑了笑,也走去一旁办公桌,忙着整理这次活动的学生资料。
见他们走开後,杨伟智露出淫邪的笑容,说:「小子,真有你的,这种事都干的出来,还瞒着我们这帮好兄弟。」
「什麽事?」我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因为我的心里完全被另外一件事占据了,刚刚来回扫了几眼在场的众人,竟然没看到小洁的身影。
以前不管发生什麽事情,无论是小洁在场,或是事後知悉,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了解状况,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关心。
而这次小洁竟然很罕见地缺席了,糟了,会不会和那个脖子上套着绳索的怪女生高美华有关?小洁不会被她抓走了吧?
愈想愈是不安,我一把揪住杨伟智的衣领,焦急问道:「小洁呢?她怎麽没来?」
依然是那种不正经的表情,杨伟智拨开我的手,笑道:「瞧你这小子,都干了这样的事情,还找小洁作啥?」
看着身旁几个死党的诡异笑容,我急忙问道:「我作了什麽事?你们快说呀。」
杨伟智啐了一口,说:「还装蒜,刚才在大门口,你拉着校花锺晨的手就跑,现在却要小洁来看你?情圣也不是这样当的好不好。」
「啊!有这样的事?」我讶异大叫,这不是活见鬼了吗?我什麽时候拉了锺晨的手?
锺晨是我们学校里有名的美女,留着一头长发,眼大有神,只是这件事怎麽会扯上她?
「瞧你,还在那儿装模作样,是兄弟的就说实话吧,你们什麽时候开始交往的?」杨伟智的眼神中,带着莫名妒意,几乎可以杀死一头大象的妒意。
「对呀,快说。」其他几个死党也跟着起哄,不过看的出来,他们心里的那个恨呀,浓的化不开,锺晨耶,牵她的手是多少男生心中的目标呀。
但是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情与他们打闹,光是该怎麽向小洁解释就已经头大不已,更何况晕倒前我见到的应该不是……人吧,可听杨胖这麽说,难不成我真的眼花,把锺晨当成鬼?
摇了摇头,我深深叹了口气。
「吼,真不够意思,不说算了,我们走。」杨胖佯怒,吆喝着几个死党全走光了。
看着他们离开,我也翻身下床,准备归队。
一直坐在办公桌整理资料的林立青医师,突然取下眼镜,朝我走来,说:「国书,什麽事情让你这麽不开心?说来听听吧。」
虽然她是个美女,可是突然叫的这麽亲昵,总觉得怪怪的,我摇摇头,说:「没事啦,只是一些烦心的小事情。」
「是刚刚那些同学欺负你吗?」我彷佛见到她的瞳孔急速缩了一下。
「没……没有。」总觉得这个林医师怪怪的。
「尽管说没关系,要不要我去杀光他们?」林立青医师露出有如野兽般的狰狞面孔。
突如其来,我被吓的连退好几步,双手猛摇直说:「不……不……用了。」
「呵呵,瞧你怕的,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没事的话,快回去找你们导师报到吧。」林立青掩着嘴,朝我眨了眨右眼,轻轻笑着。
虽然她笑容可掬,我却无端打了个哆嗦。这个林医师到底是何方人物?总觉得她有点怪异。
接连见到陈建志、高美华这二个像是鬼物的东西,已经让我变的有点神经兮兮了,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对林医师产生误解?
离开保健室後,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我们班级的队伍。挤进人群中,我焦躁地寻找小洁,说什麽也要跟她解释一下,如果被她误会,那可是生不如死呀。
终於,看见小洁那清秀的脸庞,只是她的双眼明显红肿,看来是大哭过一场,看了真让人心疼。把手伸的老长,才刚要喊出她的名字时,她已经转身进入被分配的房间里。
心急的我急忙追上,正要敲门,却被人从身後揪住我的衣领,说道:「小鬼,你也太猴急了吧,时间还早的很,先回房间去。」
回头一看,我心里不迭喊苦,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教国文的王玉玲老师,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老处女。知道和她多说无益,我摸摸鼻子离开。只好晚一点再找机会向小洁解释了。
男生与女生宿舍是隔邻的二栋大楼,都是四层楼建筑,中间隔着一条双线车道。
分配完女生的房间後,班导许国勇带着一群男生走往隔邻大楼。我们被分配到四楼的第一间,也就是四○一房。四个人睡一个房间,同房的还有杨伟智、邱正钦、林文章等三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楼旁种了许多树的关系,总觉得这个活动中心充满阴森之气。原以为进到房间後这个状况会改善,没想到却是更加严重,加上又有浓厚湿气,让我一进门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房间不大,左右二边分别是上、下舖的行军床。中间则是摆放书桌。每层楼的左右侧各有一间厕所,盥洗室位在二楼。
大致了解一下地理位置、放好行李後,播音器就响起班导的声音,集合大家用晚膳。
随着杨伟智等人一同下楼,来到一楼餐厅。他们沿路打打闹闹,唯独我脑海里想的全是小洁的事,不快点向她解释清楚,总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似的。
坐上餐桌後,盼呀盼的,终於见到小洁等一群女同学,鱼贯走了进来。
当小洁的视线与我对上那一刻,她立即又把目光移开,看来这次「牵错手」的事件,让她误解颇深。当下决定吃完饭後,一定要找她好好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