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童边跋涉在这一望无际、风雪俱寂的雪地中,边回想刚刚的梦境,越发觉得这“恶丫头”可爱,口中不自觉察的默默念那首八句词。
这么想着走着倒也不甚无聊,有时渴了吃点雪水,饿了扒开雪找点湿漉漉的草吃食。
这白天倒是还好,却说着夜里风雪大得多,这里又是平坦之地,月童只能拱头顶着风絮严寒往前走。说来也怪,月童竟然不知身上那件黄色内夹袄哪里来的!月童越想越发疑惑,竟然除了那梦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履历。
眨眼就是两天,这时再观月童,只发觉一夜两天这月童就像瘦了许多。瞧他,只见他:
眉目纠结,眼随风走,鼻头朝天,大嘴紫青,身如僵木,发如结冰。
这月童长的本就不好看,这般一来,更是奇丑无比!这月童怎的摸样?只见:
头大身小瘦,肤黑眉如帚。一双丹凤眼,一张吞天口。
那月童远远瞧见一处黑影摇曳着微微的灯光,心中一动,身形不由得加快许多。他可不愿再在这雪地中跋涉一夜,到后来还要一宿不眠。。
月童这时走在雪地中,看着远处灯光,不知觉的有了些盼头,脚步自然快上许多。
风雪就在这时间大了些,渐渐有些呜咽声,那雪片子就像飞刀一样刮在脸上,打的月童睁不开眼。隐隐约约的,月童却是听得见有几丝哭声,就似是孩童一般。
月童心下虽是好奇的很,一是听不真切,再者这风雪几是催人泪下,眼都睁不开哪里细细管得了其他?
月童走着走着,只发觉脸上僵冷无比,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一下脸上的冰雪。
他微眯着眼,却发现右边一个黑影子蠕动。想想这雪地中的黑物,也是着实显眼。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却是瞧见个人影般东西,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月童一时忘了这冰天雪地,不由得停下脚步来,欲要细细查探。
地上那黑影就像人一样,翻身抬头。然而就在它抬起头来之时,一声婴啼响起。那物两眼中就似有两团幽幽鬼火般,微微散发着种绿光。月童只觉得一股寒意随着这声婴啼钻入自己肺腑,把自己全身上下冻了个遍。
一时间,月童全身麻木,手脚冰冷,就似被冰住了一样。他呼吸急促,胸中就像揣着个兔子,四处乱弹。月童想跑,那黑色人影一般的物不知施了什么诅咒,月童的手脚就似有千斤之重,别说跑动,就是抬起一下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月童瞧着那个黑影,那个黑影瞧着他,心中想起在【荒村野史】中看过的鬼怪食人的故事,肱下竟然隐隐有些湿意。
那黑影那双鬼火般的眼睛,对着月童就像在嘲笑。月童瞧着,心中十分欢喜。谁知那眼睛又是一闪,霎时间天昏地暗,月童只觉得天塌地陷。那眼中之火就似下山猛虎、出水蛟龙,烧的月童心头一痛,几乎昏厥了去。
这时,那黑影“喳~”的一声惊声尖啼,那月童顿时双耳不闻,双目不视,大致有个盏茶时候方才醒转。四处望望,却是不见那黑影在何处。原来,那黑影这一声尖嘶,就是掩护自己逃走的。
月童这般所以然的想着,越发觉得自己糗的很。心中暗暗告诫自己,遇鬼不忘自身,不忘明智,不忘勇,不忘力。
月童嘲笑自己一番,还是埋头朝那灯光摇曳的地方行去。
“望山跑死马”这话说得果然不假,月童这一走,可是走了一夜。只走的双目痴呆,手脚发酥。
翌日,月童兜着冰雪站在那埋在风雪中的大帐篷前,仰头观去。眼前的这如小山丘的帐篷,正是昨晚那灯光摇曳之地。帐篷上有雪,自是看不清如何摸样。只觉得那帐篷,少说也有两丈高,四边上都是雪花,倒是不曾猜出有多大。
月童拉开眼前那厚厚的灰色的帐帘,只觉得一股热气迎面扑来,身上那一层薄薄的霜雪,刹那间融化为水珠洇湿身上那灰色的长褂。
就在这时,就有一群嘈杂的声音吼道:“哪个兔崽子把门帘打了开,也不说放下,冻死他舅爷我了!”
“睡觉!睡觉!谁呀这是?这边敢在我面前称爷的没几个,一大早不睡觉是不是被尿憋得了!”
“哈哈哈哈……”一群哄笑声响起。
这时,就听一个小毛孩子的声音:“都闭嘴!小爷在睡觉,谁敢打扰我,我就打他屁屁!”
月童觉得可笑,忍不住咳了两声,循声望去。帐内点着一盏黄灯,昏暗的很,只瞧见左右两排地上铺着厚厚的两打帆布,大致有十来号人物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其中,一个圆圆的娃娃头露出在被窝外头。那娃娃头头上扎个冲天辫,露着两颗小虎牙,一双眼睛麻溜的看着月童,又是好奇又是羞恼的,小脸上尽是郁郁之色,倒是颇有些成人的颜色。月童见了,越发觉得可爱。忍不住打笑道:“你倒才多大,敢在这群叔叔面前称爷,着实嚣张的很啊!”
那娃娃瞥了他一眼,很是不屑:“你是哪里来的野娃娃,无端端的在这里教训起我来,当心小爷不舒坦把你撵了出去,倒是叫你省了这心!”
月童干笑两声,迈步走进去,只发觉这帐里帐外就不似一处。一个烘然如灶,一个冰然如川。
月童走进方才发觉,各种体味如海浪般扑鼻而来,着实呛鼻的很。“啊切!”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忙用手捂着自己的嘴。
“哎呦喂!这野娃娃也是会有伤寒的呀!快快快!进来暖暖!”这小娃娃掀起被窝,露出自己光着的肚皮,里面竟然还有两个娃娃!大概一看,竟然是一男一女!
月童私下觉得滑稽无比,忍不住说道:“你这窝儿里都卧着两个了,还要我进,可真是丝毫不害臊!”
这时,就听见小娃娃被窝里面那个女娃娃闷声埋怨道:“君宝!你倒是快些放下被子呀!你且是不说冷还是不冷,这般可是冻坏了我们两个了!回来可得告诉娘去!”
只听得另一个娃娃也说道:“就是就是!娘就在旁边睡下,你要是不从我们俩,我就把娘喊醒,让她揍你!”
那君宝一听此言,双目一瞪,就似有火冒出,低吼道:“你们要是敢喊娘亲,我就拆了你们俩!娘亲病了,可是不能马虎的了。”说着,乖乖的把被窝放了下来。
只听见四周围窸窸窣窣,似是有许多人翻着身睡不着。就听见有人说道:“娃子大了,倒是让人省心了多。可就是这孝字,造也造不出呀!那秦氏上辈子修的什么福气有个如此孝顺的娃娃,如此这般倒也省去岱宗之忧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有数之不尽的沧桑一样。
“谁?谁喊我爹?”君宝撑起身子四处望望,却是瞧不见谁人说话。这般一撑,让被子漏了大缝,免不了教被窝里两人埋怨一番。
月童站在边上,扭扭捏捏的不知所措。那娃娃一见,一把将月童拉着塞进里面说道:“瞧你个憨货,哪里冷你往那里站!”
那月童只觉得一阵热烘烘的气息裹着自己,周身只觉得气血畅流,周身舒坦,却是忽然听得一娃娃尖叫:“你才是憨货,不把他衣服扒了就塞进来,你不嫌弃我们还嫌弃呢!”
被窝里面黑得很,瞧不见是谁喊得,但这里面只有三个人,又不似是哪个女娃娃,又不是君宝,想来当属那个娃娃吧!
那君宝把月童塞进来,伸手边扒月童衣服便说道:“你瞧木子宁,人家都不说什么,就是你唧唧歪歪不似个爷们!”这话说得真叫个老气横秋,训的那娃娃怒声吼道:“放你娘的老陈屁!你才不似个爷们儿呢!”
“你说谁娘?”月童只听见耳边君宝一声大叫,翻着被子起了开来。月童只觉得眼前微亮,周身一股寒气裹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原来是那君宝生气,把被子扯了开来。
将才还好,这时月童几已被君宝脱光,受了着寒气一袭,浑身就似有火烧似的。
“你家娘子的老噶毛!”月童只见后面有个赤条条的娃子扑上前来,与君宝扭打成一团。
“住手!君宝,你是长能耐了!敢胡闹了!你这般放肆,可把我放在眼里?”只见旁边的被子掀起,从里面颤巍巍的发出一种怪声。君宝听了,一脚把那个娃娃踹倒,忙将那人被子重新盖好说道:“娘亲莫恼,孩儿不闹便是了!”
说完,将被子重又盖好。可这一掀,那些热气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哪里还有些温度?被窝里四人抱作一团,又是抖、又是笑的,丝毫不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