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点,跟上了,别磨磨蹭蹭的。”通天萨满阔阔出坐在斑点马上,回头不耐烦地催促道,看来这爷俩一路上没少怄气。
“我好心好意把你的腿伤治好,你还老大不愿意,怎么着?我救人还救出仇来了?”
“我告诉你,老疯子!你最好是马上放我回去,要不然我……我……”其乐木格的小脸被气得红一阵紫一阵的。
“怎么着?就你现在这样还想怎么着?我劝你还是尽早答应我吧,嘿嘿嘿~”阔阔出冲着徒步跟在后面的其乐木格咧嘴笑道。
“哼!”其乐木格哼了一声把脸撇向一边,一言不发默默地走着。
“脾气还真倔啊。”阔阔出头一歪,在马背上哼起了小曲,不再理会其乐木格。
入夜。
草原上万籁俱寂,只有一堆烈火忽忽地烧着,火堆旁,一大一小两个人面面相觑,阔阔出首先憋不住了,一拍大腿指着其乐木格的鼻子吼道:“小子,让你做我的徒弟还委屈你了?你在这大草原上打听打听,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到我跟前,让我收他做徒弟,想拜我为师的人比冬天的黄羊都多,你小子倒好,还老大不乐意!”
“想让我拜你为师?做梦!别说我不想做什么狗屁萨满,就是想当也不会拜你这个老疯子!我倒是问问你,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把我带出部落,现在老萨满已经醒了,我也没什么好跑的了。你知不知道,我和额吉相依为命,你现在把我带出来,我额吉怎么办?谁照顾她?”其乐木格瞪着眼扯着脖子吼道,把一路上的委屈和不满一股脑地都发泄了出来。
阔阔出被吼得直往后躲,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是空壳啊,脑子拿去喂狗了?那老小子是醒了,可你们部落的人已经认定了你是想杀而代之,他们还能留着你?到时候你额吉十有八九也会受你连累。现在我把你带出来,你们部落的人也不会对你额吉怎样,还能保住你这条小命。你个小狼崽子,还不知好歹!”
其乐木格一开始脖子还梗得挺直,听着听着就委顿下去了,仔细想想,老疯子说的确实有道理,心里是认可,嘴上还是不服软:“那……那……有你这样的吗?腿是给我治好了,胳膊呢?身上呢?有给人治病不全治好,还留一半解闷儿的吗?你知不知道只能迈腿不能甩胳膊有多难受?救我?哼!我看你就是变着法地整我吧!”
阔阔出嘿嘿坏笑道:“不耽误赶路就行了吧,我光治好了腿,你小子就骂得这么欢,要把你治囫囵了,不是给我自己找别扭呢吗?不过小子,你只要答应做我徒弟,我马上就让你新伤旧患都痊愈,保证像被马蜂蛰了一样活蹦乱跳。”
旁边的其乐木格听的冷汗直流,心说这是什么比喻,这老疯子肯定没少被马蜂蛰。阔阔出伸了个懒腰,顺势倒在地上,拔起一片嫩草衔在嘴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哼起歌来。
其乐木格坐在一边,望着跳跃的火堆出神,从老萨满出事的那天起,自己便告别了从前的无忧无虑,看来再回部落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族长能放过自己,恐怕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额吉也会跟着自己受苦。倒不如先跟着这个老疯子,看人们对他敬畏的样子,应该会比老萨满更有本事。跟他学,说不定将来能让额吉过上好日子。
想到这,其乐木格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当萨满的命运了。
他瞟了一眼旁边躺着的老疯子,问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拜你为师呢?”
“呃……说起来丢人呐,为师本来是有个徒弟的……”阔阔出连称呼都变了,其乐木格也懒得纠正,只听他继续说道:“你知道,草原上每两年会举行一次那达慕大会,除了在大会上比赛骑马、射箭和博克外,各个部落的家萨满和一些在外飘着的职业萨满,都会让自己的徒弟们在大会结束的当天参加萨满考试,一来是为那达慕大会助兴,二来是让自己的徒弟们出师,顺便互相较量一下。”
“萨满考试?”其乐木格还是第一次听说萨满还需要考试。
“嗯,你要是拜了我的话,就正式成为了徒巫,徒巫是不可以独立行博的,直到在那达慕上通过了萨满考试,闯过了双关和九道关之后,才可跻身萨满巫师的行列,得到第九块托力。之后,虽然只是等级最低的初级博,但是也已经可以独立行博了。”
阔阔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哎……都怪我太大意了,为了面子,之前的徒弟根本还没有出师的能力,为师就让他去闯关,结果……结果让为师永远地失去了他,噢……我可怜的孩子,就那么噗叽一下,就去了……”阔阔出说着两眼好像泛起了泪花。
噗叽~??其乐木格虽然有些纳闷这个声音,不过心里还是稍稍有所感动,看样子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徒弟的,不过怎么萨满的晋级考试还能有生命危险呢,其乐木格担心地问道:“闯关会死人吗?”
“其实如果准备充分的话,一般是没有什么危险的,闯的那些关对于一个萨满来说,并不算什么,连你部落的那老小子不也活下来了吗,所以凡是能出师的徒巫都能应付的,那达慕上重点不是考试,而是考完试之后的较量。”
其乐木格稍感安心,但仍然很疑惑地问道:“那怎么你的徒弟还死了呢?”
“不是跟你说了吗,准备不充分呀,都怪为师太心急了,他离出师还差的远呢!”阔阔出悔恨地说。
“那我要是做了你徒弟,你不会重蹈覆辙吧?”
阔阔出一听高兴地拍手说道:“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会让你也刚拜师第四天就去闯关了,你放心吧!”
其乐木格闻言站起来掉头就走,也不管甩不甩胳膊了,“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不当你徒弟了,你绝对是个疯子,我宁愿被野獒吃了也不要任你摆布。”
阔阔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该把实话说出来,赶紧追上去拉住其乐木格央求道:“别啊别啊,听我说,知不知道,你绝对是个做萨满的好材料,而且前途无量,超越我只是短时间的事情,你还不了解你自己……”
话到此处,阔阔出无奈叹息一声说道:“唉……为师去你的部落其实就是为了找你!”
其乐木格听到这话整个人一愣。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定会把你培养成蒙古历史上最伟大的萨满巫师!”
其乐木格看着很傻很认真的阔阔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道:“好吧,让我做你徒弟也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阔阔出眉开眼笑道:“什么事,你说,为师一定答应你。”
“将来萨满考试我得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参加,你不能强迫我。”
“没问题,哈哈哈,来,好徒弟,为师给你治疗你的上半身,哈哈哈。”其乐木格看到对方的嘴脸立刻意识到自己恐怕是上了这老疯子的当了。
阔阔出搂着其乐木格坐了下来,心里美滋滋的想,这套说词果然是百试不爽,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萨满,就要看你小子的造化喽!
翌日。
静逸的清晨,草儿经过露水的滋润争相舒展着腰肢,不知名的野花也被打得娇媚艳丽。
深蓝与翠绿泾渭分明,组成了天与地的主色调,蓝色里偶尔有一两朵白色,那是孤独的浮云,绿色里偶尔有一两点红色、白色和肉色,红色和白色是一片片的野花,而肉色却是绿草滩上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裸男。
“师父,为什么非要让我脱掉衣服呢?”其乐木格有些扭捏地问道。
“昨天晚上睡完一觉,你的伤算是彻底好了,今天,为师要给你讲一些萨满的基础知识,同时,为师也要送你一些法服法器,所以得把你那沾了浊血的衣服扔掉。”阔阔出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师父你怎么也脱光了?是要从你身上选出来给我吗?”
“呃……这个……”阔阔出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这是为师的习惯,一般重要庄重的场合为师都会以最本真的面目示人的。先不管这些,我这里正好有一件新袍子,你穿着可能有点大,将就一下吧,你知道为师光着身子在你们部落搞一件衣服有多难。”
其乐木格失笑道:“师父,这是偷的?”
“胡说!为师可是他们的恩人,拿件袍子算什么,来,别废话,赶紧穿上。”阔阔出一边说一边帮其乐木格把袍子穿好。
“萨满教义非常深奥,一时也没法都给你解释清楚,以后为师会慢慢教你,现在你只要记住我们秉承的信仰是万物有灵,就可以了。”
“哦,知道了。”其乐木格等着师父的下文。
“不过呢,有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得给你讲一下。”阔阔出抠了抠肚脐眼里的黑泥继续说道:“你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为了不出现你们部落老萨满丢魂那样的事情,家萨满每个部落只能有一个,另外还有一些在各个部落间漂泊的萨满,称为职业萨满,为师就是职业萨满中的魁首。”
“还有一些称呼你要记住了,像你这样,被我收为弟子的,在出师之前统一称呼为徒巫,出师以后不论你找一个部落安定下来做他们的家萨满,还是做一个职业萨满在草原上游历,你都可以被称作陶目勒博,也就是说你不是世袭博,你不是继承你博爸爸而成博的博,而是被其他博相中而成博的博。”
这绕口令一样的讲解把其乐木格听得直皱眉头,阔阔出没有理会他,继续自顾自说道:“这个博呢,就是我们对萨满巫师的一种称呼,不过男萨满可以叫博,女萨满我们叫她们渥都干。”
“师父,还有女萨满呀?”
“嗯,我们蒙古人和金国的女真人不一样,他们行博的大多都是女萨满,而我们的渥都干却非常少见。但是你以后一定要小心,能够成为渥都干的人,都不是好招惹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那师父,为什么呢?”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哈哈哈~小孩子家不要问那么多!继续说,从博的职业差异上就可以分为好多种博,比如有黑博、莱青、牙斯必拉其博、德木齐博、图勒格其博、莫日格其博,有很多种。”
“呃……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啊?”其乐木格在活动心眼,既然已经选择了萨满这条路,就不能混日子,一定要做一个最厉害的萨满巫师,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自己和额吉。
阔阔出见其乐木格认真请教的态度感到非常满意,微笑地说道:“黑博比较受人尊重,他们的使命就是战斗,不过一般他们不参与战争,只是对抗南边的喇嘛和西边的修士;莱青就恰恰相反了,我是看不惯莱青的,他们是一群叛依了喇嘛的博,虽然也治病救人,但是与他们沟通的已经不是腾格里天神,而是那些西方佛爷了;图勒格其博是专职占卜的博,测人前程后事;莫日格其博和图勒格其博差不多,是专职预言的博,他们能窥探到丝缕未来;还有一些以治病救人为生的博,他们一般都是低级博,比如刚才说的牙斯必拉其博,是专职给人接骨正骨的博;对了,你们部落的那老小子,是专职给人接生的德木齐博。”
“啊?老萨满是专门接生的啊,但是我看他也经常行博啊。”
“他那两下半吊子功夫也叫行博?我的马兄都比他厉害百倍。”旁边的斑点马闻言瞟了一眼二人,突噜了一个喷嚏后继续吃草。
“师父,你刚才说了这么多种博,到底你是哪种博啊?”
“我吗?哈哈哈哈,我就等你问这句话呐,啊哈哈哈!啊哈哈哈!”阔阔出大笑着拍打自己干瘪的肚皮,得意地直晃脑袋,对面的其乐木格抬手抹了一大把脑门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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