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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自有逃生本领,你原先射它不中,只因它脚快,但动物却不如人,只懂得直线跑,因此只需朝前掷去。”互田道。
阿嗣点点头。在他眼前是一只灰色的小野兔,正竖着耳朵警惕的看着四周。阿嗣举起长矛,用力朝小野兔前方掷去,却听见“吱”的一声惨叫,长矛射穿了野兔的后腿,在地上拼命扑腾。阿嗣欢呼一声,黑子朝他竖起大拇指,只有柳三青冷言冷语道:
“十天才射中一只野兔,有这么乐呵么?”
阿嗣却当作没听见,跑上去拔了长矛,拿起野兔在手中晃了晃。野兔一双眼睛盯着阿嗣,模样极为可怜,血浸红了后腿。阿嗣突然心一软,仿佛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刚才兴高采烈的神情又不见了。
黑子接过野兔,将它脖子一扭,只见它双腿伸了几下,就丢了性命。阿嗣心想,这天地万物也真正是作恶,人要活着就必得去夺野物的性命,但野物有欠人什么么?
不知不觉来这石林已经有十日,几乎夜夜做恶梦,不是梦见紫衣那灰冷的眼神,就是梦见那个深身插满箭头的男人,有时还梦见一个戴着骷髅头的老头子在阴沉的盯着他看。不过,这十日内也不全是坏事,村里人慢慢也接受了他,虽然还是冷眼,眼神却不像先前那般警惕。至于那黑影,却是再也未曾见过。想是村里人对他已然放心。
黑子将野兔扔进袋内,见阿嗣发愣,拍了拍他肩膀。互田道:“今日收获颇丰,晚上回去大概会好好聚一回。”
“聚一回?”阿嗣不解的问。
柳三青道:“你自是不知。猎历若有丰收,乾虎村都要全村老少相聚,以示庆祝,感谢虎神恩赐,这叫猎祭。你来这十余日真正是晦气,猎物一天比一天少,还好今日捕得数头野猪,长老定会举行猎祭。只是不想大叔也知道这回事。”
阿嗣心想,柳三青明明是自己没本事,却将猎物少归结到我头上,当我外人好欺负么?于是冷道:“怕是你嗓门太大,都将这猎物赶走了。”
柳三青哼了一声。互田道:“我早盼着猎祭了,快些采些酒果回去。”
四人走出密林,与其他村民相会,果然他们也收获颇丰,一个个喜笑颜开。几个男人爬上树,将树上红果子采下,装入袋中。阿嗣大惊,当日自己就是吃了这些红果子才糊里糊涂闯进了密林,这分明是毒果,莫非他们不知?
但阿嗣怕惹他人嘲笑,故强忍不说。众人回村,一路神采奕奕,如打了胜战。
到了晚上,果然说要进行猎祭。阿嗣不知这猎祭到底是何等场景,见众人忙忙碌碌,竟然有些激动。他早早叫上黑子,两人来到当日柳四青受罚的砂石地上,不料此时早挤满了人,中间设了石桌,上面竟放着三只除了獠牙的野猪头,地上依旧燃有数堆大火,火上竟绑了几头野猪,舔烤有声,发出阵阵香味。
众人围着火堆坐下,只等长老前来。不多时,长老在琥珀的陪同下慢慢走来,琥珀见了阿嗣,又皱了皱鼻子。长老坐下,一挥手,喧闹声立刻平静。
“龙狼大战,火光之灾,数月前我等乾虎村男女老少连遭两难,得虎神庇佑,幸不死灭,今又在这弹丸之地得以歇息,此等大恩,岂敢忘哉?”业一长老道,又扫了众人几眼,有人叹息了几声,有人不安的挪了挪屁股,还有几位女人擦了擦眼睛。阿嗣已从琥珀的口中得知,因这龙狼大战,乾虎村才遭了殃,乾虎军首领朽枝,也就是慕迪口中的乾虎大人,因违抗虎王的命令如今身陷囹圄,乾虎军被收编,慕迪却随同村民流落到此。
此时,业一长老又道:“今感天恩,不敢存独欲,与天地同享福禄,与日月共饮甘泉,欢兮乐兮,姑以觞祭。”说完,琥珀递过一杯酒水,长老一饮而尽。众人见状,纷纷举杯畅饮,场面重新恢复热闹。唯有阿嗣在其间不敢动,原来,这酒水实为那红果子之汁,阿嗣曾领教过红果子的威力,哪里还会去喝?他只盼分得几块鲜美的肉,却不料众人迟迟不肯动手,心中又急又恼。此时琥珀走来,嘻笑道:“阿嗣,莫不是你不会喝酒么?”
阿嗣强辩道:“这还不如那溪水好喝!”
“一个大男人,却说这种胡话,真正是丢人!”没想旁边柳四青道。说完,拿起杯一仰脖,将手中酒水喝了个精光。
阿嗣气急,道:“你以为我不会么?”说完也仰头喝了起来,一股醇香之味涌入心头,煞是受用。
黑子见阿嗣一杯入肚,脸已通红,心知他酒量无全,连忙劝阻,却苦于发不出声。哪知琥珀见状,又给他倒了一杯,说道:“好!再来!”
众人见琥珀劝酒,纷纷起哄,一时间将阿嗣围了起来。阿嗣素来不曾见村民如此热情,心中一热,又是一杯下肚,心想,这猎祭真是好,叫人心都变了。回头却瞥见慕迪冷着脸,独自一人坐着,却是一杯一杯狂饮。
喝了数杯,也不知哪来的胆子,阿嗣站起身,一摇一晃走到慕迪面前坐了下来。众人心想,这阿嗣醉便醉了,却偏偏去惹那马蜂窝,个个心中幸灾乐祸,唯有琥珀暗道:“是哪种男人,喝了酒便知。”互田放下酒杯,微笑着看着慕迪与阿嗣。
“慕迪……姑娘,我们定然在哪儿……见过。”阿嗣舌头打结,指着慕迪道。
慕迪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非常干脆的说道:“滚!”
阿嗣也不尴尬,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问了……就滚。”
慕迪扫了他一眼,又狠狠喝了一杯。
黑子想要上前劝阻,却被互田拉住。互田道:“你不必担心,且看下去。”
阿嗣道:“你既是那乾虎大人手下,那什么大人的被关了进去……你不去救她么?”
岂料这句话正触了慕迪的伤疤,她见阿嗣眼光呆滞,一副醉汉模样,冷道:“你是专程跑来讥讽我的?”
阿嗣又擅自拿了慕迪旁边的酒罐,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了,道:“并非……如此,只是觉得……你一弱女子……实在不该整天喊着……杀……人,不如忘了那什么大人,嫁个好男人干净。”
琥珀“噗哧”一声笑出来。柳三青与柳四青两兄弟相互对望了一眼,心想这阿嗣的死期也快到了,黑子最为焦急,但见慕迪现在眼冒凶光,又不敢上前劝阻。果然,慕迪突然站了起来,抽出腰中长剑,迎头向阿嗣砍去。琥珀这才意识到不妙,在这石林之中从未见慕迪杀人,不料这女子如此凶残,连忙上前,但为时已晚,只是一道寒光,那剑嵌入石桌数寸,在阿嗣面前晃了几晃。
阿嗣酒吓醒了一半。此时业一长老早回去安歇,无人敢上来相劝。慕迪道:“今日你酒醉我不怪你,三日后正午时分在这里决斗,到时生死由命!”说完,一拂袖离去。
阿嗣动了动嘴唇,像是还未听清慕迪所说之话。黑子立刻跑了上来,手舞足蹈,却不知他要说什么。互田见慕迪离去,也转身离开。剩下那些人倒像看了场好戏,此时才弃了酒水,对那几只野猪下手。
“决斗?”阿嗣摸了摸后脑勺。
琥珀跑上来道:“那慕迪大人要找你决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半点本事不会,这回可死定了。”说完,又笑嘻嘻的走了。
阿嗣心想,这琥珀真是阴毒,明明是他将自己灌醉,现在却像没事人一般。信这种人也是自己太笨的缘故。
见阿嗣六神无主,黑子连忙将他扶了回去,背后柳四青高叫道:“阿嗣,三天后见你的本事喽。”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阿嗣后悔莫及,此生果然与这红果子有仇,竟两次栽在这劳什子身上。一路上,他问黑子道:“黑子,这可如何是好,那慕迪看上去有些本事,我如何能够敌她?”
黑子也是一脸不知所措,他怎么也想不通阿嗣如何会冲到慕迪身边问她那些话。事实上,阿嗣初次见慕迪时,就觉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只是想不起来,后又听说她极为尊重那位乾虎大人,既然那位大人被虎王抓去,为何不想办法救她,反而躲在这石林之中天天喊着杀人?他自是不知道,慕迪只是乾虎军区区十军小将,虎族军队之中除普通士兵外,还分十军小将、百军首席和千军统领,凭慕迪这小小身份,如何能够去救乾虎朽枝?而慕迪也正是因想救她而不能,性情才如此暴躁。
到了住处,两人默默发呆,一个是因为发不出声,一个是因为吓破了胆。阿嗣还在左思右想,明明今日只采了那百来颗果子,如何能做出这么多酒水?他自是不知,这红果子名酒果,一颗果子榨成汁后再兑水,就能做出一桶酒水,酒性反而更烈。
不管如何,三日后这决斗等于是去送死。阿嗣突然道:“我还是早些逃走为妙。”
黑子摇了摇头,意思是说这密林之中皆是阵法,根本逃不出去。
“找互田大叔帮忙如何?”阿嗣又问。
这回黑子不再摇头。只是仔细想起来,以前只要发生什么事,互田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替阿嗣解围,这回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莫不是他也怕慕迪么?当日慕迪可是敢拿着剑顶他脖子的。
但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阿嗣立刻决定去找互田。岂料此时互田走了进来。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阿嗣,说道:“你能打赢么?”
阿嗣连忙摇头,说道:“互田大叔,我还要得赶快离开这里,这密林中的阵法是你所设,你自能帮我逃走吧。”
互田听罢却眼闪黑光,说道:“我自是能够。不过你能逃向哪里?你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
“总比等死强!”阿嗣道。
互田叹了口气,问道:“阿嗣,你怕死么?”
阿嗣怔了怔,突然想起昔日躲在那洞穴之中,看那四名恶汉糟蹋紫衣的情景。
“一个人,要是逃了一回,就会永远抬不起头,此为人道,若你对这世间苦难有大同情,若你尚存有爱憎之心,则不能负于人道,否则便会陷于非人。”互田道。他仿佛看透了阿嗣的心事,阿嗣心中一惊,这十日来,几乎夜夜被恶梦所扰,莫非就是当日自己选择逃避的缘故?
昔日琥珀曾讲过天道,如今互田大叔又说是人道,也不知世间到底有几条道可走。阿嗣心乱如麻,黑子则乞求一般看着互田。
互田道:“若你真想逃,明日来见我,我自助你出去。”说完,皱着眉头离开了洞穴。
互田这番话让阿嗣变得分外沉重,仿佛自己求生就是犯了错一般。
“黑子,你且回去歇息,反正还有三日,若我真想出去,定会告知于你。”阿嗣道。黑子点点头,黯然离去。
此时竟然柳四青等人还在欢聚,喧闹之声隐隐传来。阿嗣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转眼到了第二日,阿嗣呆在洞穴一日不曾出来。又到了晚上,阿嗣才找到黑子,对黑子道:“我已决定离开。”
黑子点点头,似乎不感到意外。
“你是我在这石林之中所交唯一朋友,我自是不舍,盼日后能再相见。”阿嗣道,说得颇为动情。这十余日,黑子与阿嗣可谓时时相伴,惺惺相惜,两人皆遭村民唾弃,一个忘了来时之事,一个口不能言,各有苦楚,因此虽只有十日,交情却愈加弥深。
黑子拉着阿嗣,突然走出洞穴,穿过溪流,来到那片密林边上。黑子仰头半晌,对着月光跪下,又拉了拉阿嗣。
阿嗣不解。黑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阿嗣,接着指了指天上。阿嗣一惊,知道黑子想与自己做结拜兄弟。他连忙也跪下,却不好意思的说道:“也不知是谁年长,不过我阿嗣连家人都记不起,自当认你当大哥。”
黑子高兴的点点头。黑子不能说话,于是阿嗣朗声道:“天地明鉴,今日我与黑子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接着,两人冲着月光磕了几个响头,方才站起,却是执手不舍。黑子从颈处掏出一只小袋子,挂在阿嗣脖子上。阿嗣不知袋中是何物,料想是黑子赠给他的礼物,心中更是难过,只是苦于身无一物,不能回赠。
突然,黑子眼神一变,将阿嗣挡在身后。原来一人拿着火把,也正穿过洞穴,向他们走来。那人淡淡道:“分别完了么?”原来是互田。
阿嗣点点头。他别了黑子,与互田二人匆匆消失在密林之中。
转眼已是第三日,慕迪不知阿嗣早已逃走,中午时分提着剑站在空地之上等候。她眼神凛然,其时微风拂面,头上丝巾随风飘动,英姿飒爽。其余村民也陆续到来,大家都想看这一场好戏,那慕迪是乾虎军小将,原本不算村里人,而且性格乖戾,村民不敢惹她,阿嗣偏偏又惹人厌,两者谁死谁伤都不关村民之事。琥珀知道这场祸是由自己引起,早已偷偷向业一长老求情,不料业一长老一口回绝,说是慕迪非他村民,他自无权力去管。琥珀无奈,却到处找不到阿嗣身影,问黑子,黑子本不会说话,装聋真哑,弄得琥珀好生气恼。但他大致也猜到互田会帮助阿嗣,心中却藏有小小期待,希望阿嗣此时也能英雄一回。他陪着业一长老来到这块空地,心中却极为不安。
为这决斗之事,今日竟然无人去打猎,村内男女老少皆有些局促,看见只有一个慕迪站在中央,心中哑然。
不知等了多久,慕迪冷冷问道:“阿嗣人在何处?”
无人回答。柳四青道:“莫不是害怕慕迪大人,逃走了么?”
众人一阵哄笑,黑子难过的低下了头。
不料此时格桑说道:“不可能。阿嗣怎么逃得出密林?”
慕迪一动不动,只将冷眼扫向互田,问道:“是你助他离开密林的么?”
众人眼光齐刷刷射向互田。
互田道:“他本是自己走进密林的,想必也可自行离去,却不关我的事。”
慕迪闭目,不再声响。见这阵势,定是要把阿嗣置于死地才会罢休了。
只是过了一个时辰,竟然连阿嗣的影子都没看到。众人大失所望,一个接一个离去。慕迪这才睁开眼,淡淡说道:“我怎会与一个怕死之徒决斗?”说完,长剑入鞘,欲转身离去。
突然,一人闪到了她面前,却是琥珀。
“再等等。”琥珀道。
“你知他在哪儿?”慕迪抬眼问。
琥珀摇摇头,说道:“只是我相信他定会来的。”
“你拿什么保证?”慕迪上前一步问。
琥珀急了,跺了跺脚,却实在找不出凭据。此时业一长老开口道:“慕迪大人,你既与阿嗣有约定,不妨再等片刻,若他不来,自当离开了石林,老朽与他也再无干系。”
慕迪冷笑一声,说道:“就再等一个时辰,若他不来,他日我见他必取他性命,长老以为可否?”
业一长老只能点点头。
转眼场地上只剩下五六个人,石柱的影子渐渐拉长。慕迪返身要离去,琥珀不知为何,却暗感失望,不由骂道:“死阿嗣臭阿嗣,算我瞎了眼,你就逃吧,有多远你就死多远!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众人都知琥珀与阿嗣交好,但不知琥珀骂起人来这般利落,一个个傻了眼。
却听见一声轻笑,有人道:“这是谁在咒我?”
互田微微一笑。
众人望去,却见一个灰黑的影子缓缓走来。慕迪轻哼一声,返转身对着影子。唯有黑子睁大了眼睛。
来人正是阿嗣,然而却又不太像阿嗣。他走路有些轻飘,眼神也变得比先前更为明朗,他径直走到慕迪面前说道:“让慕迪姑娘久等。”
“我以为你缩在角落不出来了。”慕迪道。此时琥珀却惊喜的叫了一声,跑过来轻轻在阿嗣胸口捶了一拳,说道:“非要我骂你才肯出来么?”
阿嗣道:“还真是拜你所赐,以后你再让我喝酒我必与你翻脸。”琥珀心虚,退后一步,说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又没让你去惹她。”
这时阿嗣回头看了一眼黑子,朝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来迟了。”黑子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要说什么。当日他明明见互田带着阿嗣进了密林,难道他中途又返了回来?
只是为何不告诉自己?
再说返回来不等于送死?
慕迪道:“你闲话聊完了么?”
阿嗣点点头。慕迪见他双手空空,问道:“你使什么武器?”
“双拳就可。”阿嗣道。慕迪心中一动,只觉阿嗣今日说话颇有自信,难不成这几日他练就了什么本领?不过仔细一想,仅仅三日时间,便是天才也不能做到,怕只是硬着头皮装样子。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这剑了。”慕迪道,然后解去腰间长剑,扔在地上。
众人一听阿嗣前来,又纷纷返回,场地边沿挤满了人。此时风越刮越烈,弄得众人睁不开眼,只是眯眼之间,慕迪凌空而起,化掌为刃,朝阿嗣双眼刺去,哪知阿嗣一晃就不见了。慕迪连忙收力,一转身发现阿嗣站在身后,着实大吃一惊。
她也不愿多想,返身一脚,却像虚夜闪过之流星,又如止水跃出之飞鱼,在烈烈狂风中割开一条气流。阿嗣不敢硬接,又一闪,躲在慕迪左侧。两击不中,慕迪自有些气恼,不料琥珀却叫起好来。慕迪未及将脚收回,右手急急去抓阿嗣衣襟,阿嗣一个退步,眼睛盯着慕迪不动稍动。
互田暗自好笑,也不知阿嗣何时学了些换步法,却让慕迪拳拳落空。众人皆以为此战局面必是一边倒,不想阿嗣只是躲了几回,慕迪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于是都凝神屏气,气氛紧张起来。
慕迪心中也大呼失策,她原本以为阿嗣定无多大本事,此刻只不过是要羞辱他一番以报当日之仇,不想自己反被其羞辱,暗骂道,我原本想保你性命,你却处处与我作对,却是怪不得我。
骂完,收脚站稳。阿嗣摊着手道:“你不打了么?”
慕迪也不语,只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双肩微耸,身体前倾,手如车轮。突然格桑叫道:“虎拳!”
阿嗣自然不知什么叫虎拳,却见慕迪微喝一声,向阿嗣扑来,其势凶猛异常。阿嗣又换一步,哪知慕迪早先抢占了位置,两人撞个正着,阿嗣躲闪不及,被慕迪右手一摆,只觉胸口一疼,硬生生飞了出去。
阿嗣大惊,不知慕迪如何破解了他的移步手段,他自然不知这换步法本是基础中的基础,慕迪的虎拳不算精湛,更不知阿嗣所使的是换步法,方才只是使用了虎拳中的角短,就轻易将其破解罢了。
慕迪见推dao了阿嗣,心中松了一口气。众人喝彩,柳四青更是高声叫道:“不愧是慕迪大人!”
阿嗣心想,这人真是马屁精一个。他忍着痛站了起来,硬着头皮说道:“只做个姿势便厉害了么?”于是也学慕迪的样子做出那个姿势,慕迪一见,更为恼火,互田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招!”阿嗣道。然后学着慕迪的样子猛得向前一扑,口中却念念有词:“以意导气,气随意出,逢桥断桥,无桥造桥。”互田暗中一惊,见阿嗣所使的是虎拳中的千字打,只是模样虽象,门户却大开。
不料慕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朝阿嗣腹部正踹一脚,阿嗣从空中滚落,痛得直咧嘴。这虎拳原本是近战之术,套路短小,但却刚劲猛烈,慕迪刚才想靠近阿嗣而不得,如今见他鲁莽而来,岂会放过?虎拳腿法分蹬、踹、勾、踢,别看这小小一踹,却是以刚制刚的奇招。
琥珀见阿嗣傻头傻脑的模样,气得跺了跺脚。
岂料慕迪不待阿嗣站起,走过去朝他腹部又猛踢数脚,阿嗣抱头缩肚,发出几下闷响。
“认输了么?”慕迪问。
阿嗣道:“鬼才认输!”
慕迪又是一脚,阿嗣翻滚了几圈,仰面在地。慕迪冲上前,一招猛虎洗爪,重重一拳击在阿嗣脸上,阿嗣一口血喷了出来。此时黑子突然想跑过来,却被柳四青等人牢牢抓住。
“慕迪大人说过生死由命的!要怪就怪那小子自己找死!”柳四青道。
“认输了么?”慕迪又问。她暗自惊讶阿嗣竟会如此嘴硬。
阿嗣道:“我岂会在你一个女子面前认输?”
慕迪突然焦躁起来,竟然接连使出剪手、拉须、拖力等招数,连番痛打,若不是她功力尚浅,阿嗣早已丢了小命。琥珀忘了惊叫,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只有如此么?”
突然,只听一声轻轻的笑声,有人道:“你打得可真兴起了。”众人惊异,再看这话竟发自阿嗣嘴中,却见慕迪单手被他接住,动弹不得。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见阿嗣缓缓站起,一只手将慕迪拳头包在掌内,慕迪想收回拳头,竟似被吸住一般,再看阿嗣,一脸是血,头发被尘土与血渍粘成条状,遮住了脸部,只见唇边一阵恐怖的笑意荡漾开去。
“像你这般狠心的女子真是少有。”阿嗣道。慕迪早已惊得说不出话,只觉眼前这人早不是昔日所见的阿嗣,却见他手一松,慕迪连退几步,右手竟痛得发麻。柳四青等人也忘了困住黑子,一个个愣愣的看着阿嗣。
此时互田眼闪黑光,双拳紧握,似乎时刻准备去阻止,却不知他要帮哪一个。
“也好,让你看看真正的决斗。”阿嗣道,突然身体伏在地上,互田一惊,这正是虎拳中的伏地虎,刚才见阿嗣使出千字打已属稀奇,如今才知道,阿嗣的确会使虎拳。这伏地虎讲究发力,阿嗣后腿一蹬,双手成爪状,向慕迪扑来。慕迪连忙使出游虎拳相挡,不料阿嗣一到眼前,又变换了姿势,却是沉肩垂肘,含胸拔背,化爪为掌,啄向慕迪,慕迪猝不及防,不知阿嗣使了什么招术,身上早被啄了数下,却是奇痛。互田此时早惊讶万分,阿嗣不知何时竟然使出了鸣鹤拳,这拳法为鹤族所传,双手如鹤首,称为“摇宗手”,使这套拳法的人往往以声助力,发劲后劲力到达各关节时,有明显的“颤吹之劲”,故称为鸣鹤。鹤拳讲究气劲,炎河大战时,鹤仙棋为瀛洲五雄中气劲最为浑厚之人,所以才使得一支林晓笛,收服了狼劁尥,平定了战争。只是幸好阿嗣不懂用气,只图以拳脚之力,不然慕迪此时早浑身不能动弹。
“阿嗣如何会两种拳法?他到底何方神圣!”互田暗想,却见业一长老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嗣。
慕迪后退几步,转成三七步,想用虎拳中的日月连环脚对付阿嗣,阿嗣一猫腰,十指如钩,在慕迪面前跳来跃去,突然提起右脚朝右侧前方跨落一步,右手向慕迪挥去,慕迪提腿来挡,却不料阿嗣右手挡住其脚,左脚又一跨步靠近慕迪,一个直拳,狠狠击在慕迪腰部,慕迪脚力不足,本已站立不稳,立刻吃痛跌倒在地。此时轮到琥珀吃惊了,阿嗣这番用的竟是豹拳的两个招数:金豹手和金豹直拳。
只短短时间,竟然使了三种拳法,虽力道不足,但其姿势却似得了真传。众人不知底细,只道阿嗣有些本事,在场只有几人方知阿嗣这等路数在瀛洲绝无二人可得。
慕迪跌在地上,又羞又怒,阿嗣一个猛虎下山,骑在慕迪身上,对她道:“你认输了么?”
此一时彼一时,不想阿嗣竟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慕迪怒道:“你要杀便杀!”
阿嗣抡其拳头,便朝慕迪击去,眼见慕迪花容月貌即将毁于一旦,拳头却又再半空中落了下来。阿嗣呆了一呆,看见慕迪脸色苍白,只等受死,突然觉得这情景似在哪里见过,又觉自己脸部滚烫,随手一擦,竟是两行眼泪。
“我如何会流泪?”阿嗣暗自纳闷,却突然清醒过来,茫茫然看了看周围,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慕迪被阿嗣骑在身上,颜面尽失,早已万念俱灰,却见阿嗣不能下手,下意识奋力一推,阿嗣滚落下来。慕迪想要站起,却早已浑身无力,突然琥珀欢呼了一声,嚷道:“赢喽!”
叫完奔到阿嗣面前,将他扶起,又捶了他一拳。阿嗣愣愣的看着琥珀,问道:“方才发生了何事?”
“不想你也有些本事。”琥珀皱着鼻子道。身后柳四青悻悻道:“什么慕迪大人,原来也不过如此。”众人皆觉得灰头灰脸,仿佛阿嗣赢了便是自己输了。
黑子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回慕迪再也无法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昂了。不料他转眼却看见慕迪慢慢站了起来,拿起地上长剑,竟一步一步走向阿嗣。阿嗣面对着琥珀,丝毫不知。黑子大惊,朝阿嗣奔去,慕迪怒道:“我让你不得好死!”一剑向阿嗣刺去,阿嗣回身,却被一人推到琥珀身上,两人双双滚在地上。再看,长剑将黑子右臂割了一道血口。
众人皆被这情景吓了一跳。慕迪见刺杀不成,叹道:“罢了,我如此没用,已无颜再见乾虎大人。”说完,拿剑自刎,众人不及阻挡,不料一团火焰迎面冲来,只一甩,慕迪手中的剑就飞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