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了L市,一座很大的城市。
我们就这么不和适宜的出现在这座城市里。我们跟着拥挤的人群走出车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夏天,太阳烤着路面,路面发出一股味道,像家里盖房子用的沥青的味道,街上的空气中满满的散发着这种气味,使人难以呼吸。
八十年代末,改革大潮席卷了整个中国,这里一栋栋大楼拔地而起,楼里迅速地装满了人,做生意的把他们的店铺装饰的撩拨诱人,所以大楼里人出人进,热闹非凡,马路上开始跑着各式各样喷着黑气的车,骑摩托车的带着口罩。
天太热了,我们这一队人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个地下通道处,那里坐了好多人,他们沿着这个通道口一直坐到另一个通道口,他们的打扮和我们不相上下,我们也坐了下来。
通道来来往往的好多人,我怯怯的看着过往的人群,走过的人都会把从这个通道口到另一个通道口的我们看个遍,有的走过去后,保持着头朝向我们,看着我们。
“大姐,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看病吧。”一个老头看着母亲和我问姥姥。
“哦,大哥,这不我闺女有病,家里看不了,我就领她出来看看。”
“哦。”老头看看母亲。
“老哥是来干什么的?”
“我也是来看病的。”老头说。
“你得的是啥病。”姥姥问。
老头伸出一只手,那手抖阿抖的,“这不嘛,就这手老抖,也不知识啥病。不过听说L医院挺不错,我这次就是去那看看。”
“L医院?那个医院好吗?”
“我看宣传的挺好的,再说毕竟是大医院嘛,家里那地方也看不了,所以我就想着到那里去看看。”
“你说的这L医院在那?”
“离这不远吧,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你闺女得的是啥病?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是阿,有时候走路都走不了。”
“那可够重的,看你闺女这岁数,年轻,有病还得早点治,可别耽误。”
我们一路问着行人,一路走到了L医院。
医院是个安静的地方,这里没有马路上的吵闹,过往的人,都显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姥姥搀扶着母亲,我拽着母亲的衣角,我们走进医院。
迎面扑来一股药水的味道,我一闻到这种味道就会紧张,想起打针。
医院里很静,光线很暗,楼里人不多,走在地上你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声。
“哎,我们是来看病的,问一下,看病到那楼?”姥姥向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问。
那个女人从头到脚把姥姥看了一遍,然后指指旁边一个窗口“先挂号。”
“看病还用挂号?挂号是干吗?唉,你别走啊,挂完号呢?”姥姥冲着走过去的白大褂喊。
“注意了,医院里保持安静。”一个白大褂,站在离我们不远处,对我们说。
“对不住,我们小点声。”
“挂号,挂号要钱吗?”姥姥问坐在窗口里的人。
“挂号当然要钱了。五块。”
“哦,给你。”姥姥低下头从自己用手绢裹着的钱里数了五张交给窗口里的人。
“哎,你还没说你挂那科呢。”
“挂那科?我是来看病的,什么那科阿,大夫你快给我开个挂号吧,我们是来看病的。”
“你连挂那科都不知道,我怎么给你挂。”里面的人冷漠的看着姥姥,“来,别当着后面的人,下一个,挂那科。”
“这,大夫,我还没挂呢,你得先告诉我我们挂那科阿。那科是治头昏的?”
“我没时间,你去边上找个人问问吧。”我没时间,这么多人等着排队,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占着吧,先生,外科是吧,专家诊,二十五块。”
“这位,麻烦问一下,”姥姥问一个刚走进医院的人。
“我有急事,你问别人吧。”那个人急匆匆走向一个漂亮女孩子。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跟着几个人走过来。
“哎,这个,麻烦问一下。我闺女头昏,挂号挂应该那科阿?”姥姥问
“头晕?”那个医生想了半天,“挂内科。”说着那个医生和几个人走了。他们互相握了个手。“这次还多谢白医生了,改日好好请你一顿,”一个衣着光艳的人说,说着把那个医生拉到边上去,那个人贴着白医生的耳朵说着什么,然后拿出一个红色的纸包。
那个医生推了推了,然后迅速的把纸包放到自己白色的大口袋里。
他们互相握手,“白医生,改天再聊阿,我有点急事,我妈的事还请您多费心了,药要开好的。我去提车了。再见阿。”
医生朝那个人的车摆了一下手,回头走近医院,脸沉了下来,没再看姥姥一眼,走到楼梯边上楼了。
这个时候走来一个小伙子,穿着蓝色粗布衣服,“大娘,您闺女得的是什么病。”这个小伙子,眼睛很亮。
“哎,小伙子,我闺女就是头晕,走不动路,有时候还晕倒。刚才阿,我问一个女医生,那个女医生说,先挂号,我去挂号,又问我挂什么科,我那知道阿,我们那里不分什么科阿什么的,见着医生就看病。”
“是这样啊,大娘你别急,我知道您挂什么科。你看到刚才那个医生了吗?你们找他就行,他姓白,白仁升医生,你一会挂内科,到时候到四楼,在那等,到时候会有人叫你闺女的名字,你听到,就进去行了,完了你就可以看到病了。”
“谢谢了,太谢谢你了,小伙子。”
“不客气,大娘。你们去吧。我该工作了。”说完,他走到一边拿起了拖把,走上楼去。
姥姥带着我们挂了号,到四楼等着,那里有很多人,我们坐在最后面,排成了一个长长的线。
等着等着,在这枯燥的环境下,我睡着了。
“赵玉莲,赵玉莲,在吗?该你了。”一个尖尖的嗓音把我惊醒。
“在,在。”姥姥说着,扶母亲走进去。
“坐下吧。”刚才我见到的那个医生说,我母亲坐到他边上的椅子上。
那个医生把手放到我母亲的头上,“也不烧阿,要不这样吧,先给你们开点药,你们回去先吃着。”
“大夫,给我女儿开的是什么药?”
“治疗感冒的。”
“大夫,我女儿没感冒,头晕,她有时候还会晕倒,浑身没有力气。”姥姥说。
“哎,你怎么不早说,看我这事弄的,我都忙糊涂了。”说着还不由自主的摸着他的白色大口袋。“都是什么病症,头晕,浑身没力气,我看看。”她看着母亲。“这病有多长时间了?”
“快一年了。”姥姥说。
“怎么拖了这么久?这个病是累的,再加上平时生气,可能会得这个病。这个病是富贵病,得慢慢养阿。这样吧,你们先办个住院手续吧。病慢慢治。”说着他给我们开了些药,“你们拿着这个单子到一楼拿药,交费处,然后办住院吧。”
姥姥拿着白医生给开的药,到了收费处,把单子递给了里面的人。
里边扔出几盒药来,里面的人坐的低,可是收费台挺高。
“请您交1345元5角6分。”里面的人说。
“啥?”姥姥以为自己听错了。
“1345元5角6分,没错阿。”
姥姥,打开她那手绢,仔细地数着钱,“大夫阿,我钱不够,这药先不拿了阿。”姥姥把头伸到窗口边问:“要是住院得多少钱?”
“不够还来拿药,真是,住院费11230一个月的,药和吃饭是另算的。
“哦。”姥姥听了,把手里的钱撰的死死的。
姥姥、母亲和我缓慢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走得累了,我们找了个旅店住了下来,也不贵,三个人一晚上十元,不过就是挤了点。
后来,姥姥在市郊找了个平房住了下来,房子小,阳光也不是很足。我们去找了好几个中医,抓了不少的汤药。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
有时候躺在床上,我就听姥姥在叹气,她离我很近,所以她叹气的声音很大,好像是叹在我心里一样。
“玉莲啊,你说看个病咋就这么费劲啊,好不容易等到见着大夫了,还交不起那个钱。”
“妈,要不咱找个老中医抓几副药吃得了,今天大夫还说,我这个病得养,是富贵病,得养。”母亲说,看看我又说,“孩子还这么小,我这今后干不了活,这可叫我咋办阿?”
“病得看,要看还得是大医院,我看我明天去做点小买卖吧,挣点钱,咱们看病。”
“妈。。。。。。”
从此,姥姥一边做小买卖,一边给母亲看病,她就买些小百货什么的,有几次我还和她去了,每次都有好多人路过我们的摊子问这问那的,问过也不买,走人。姥姥不管那个,不管是谁问,她都热心的给人家说,所以,很长时间以后,姥姥的小买卖也开始红红火火起来。
攒够钱,姥姥就领母亲去L医院住院,那个昂贵的住院费把姥姥的腰板拉的绷直。姥姥天天都精力充沛。
就这样,我们在L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姥姥手里的钱不多了。
有一天,姥姥带着我在医院里看到了那个白医生。
那个白医生正在和一个人聊得开心,看到姥姥也没抬注意。
“白医生,您好。”姥姥和他打招呼。
白医生冲着姥姥点下头,接着聊天。
“白医生,你说我闺女那个病是富贵病,可是我怎么总觉着,不对劲啊,要是真是富贵病,我闺女也不能天天头痛,然后,吃什么药,吃多少饭也没有劲吧。”
白医生看着姥姥,“老太太,我做医生的,有医德,我难道会骗你不成?你闺女那病啊,就慢慢养吧。”
“可是这住院费太贵了,我们住不起啊。”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老太太,我和你说吧,要不行你就领你闺女回去吧,在家也是养,在医院也是养。我现在很忙,不和你说了。”说着,不再说什么。
白医生回到那个人的身边,更加的开心。那个和医生聊天的人看了我们一眼,随后那出个个包。“白医生,你可帮了我好大的忙啊,这个是我对你的敬意。还希望你不要拒绝。”
“不可以,在说了,我们以后还少不了麻烦您呢这可不行啊,做为医生,要有医德,我不会收。”
“这怎么行,再说了,我们以后还少不了麻烦您呢。”那个人把包狠狠的按在白医生的受里。“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感谢你是应该的,你要收下!”
“好吧。”
姥姥心里明白,母亲这个病这个医院是治不了的。这个医院徒有虚名。她决定带母亲到首府去看看。
BJ是个大都市。
我们找了个小平房住了下来,姥姥照旧做小生意。
姥姥一边做小生意,一边打听治病的消息,她很喜欢和别人聊天,聊天可以打听出消息来。
一天,姥姥说她找到个医院,说那里能治母亲的病。
我们一家三口踏上了BJ炎夏被阳光洒的火辣辣的马路上。起初还不是很热,可是时间长了,我感觉我就要晕了,周围的热浪,一股一股的向你吹来,吹得你昏昏欲睡。
“这位老哥,请问一下,ZH医院在那阿?”姥姥问一个在买冰棍的老头。
老头看着我们三个,又看看他的冰棍。
姥姥没说什么,只是等着他告诉路。
老头看姥姥没有反应,就开口了:“ZH医院啊,你们快到了阿,就在前面再走个五百米左右吧,你再向右拐,一直走就到了。
“谢谢老哥了。”姥姥说。
“不客气,应该的。”
我们三个人走到拐弯处,一直向前走着,走了好久,也没看见个建筑物的影子,只看到越往前走,路越宽。
前面开始出现种种横交错的桥,全是用石头磊成的,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姥姥,我们歇一会吧。”我说。
“那个老哥说,拐个弯就到了,可是现在咱都走了好长时间了阿。咱到那个桥洞下面凉快一会吧。”姥姥对母亲说。
“咱再找个人问问吧。”母亲说。
“你看吧,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什么地方啊?”
这时,走来一个环卫工,是个年轻人。
姥姥像找到了个救命的稻草,“请问,姑娘,你知道ZH医院在那吗?我们刚才问个老头,他说就离这不远啊。”
“什么不远啊,!这附近就没有叫ZH医院的。这条路是通向BJ外县的,你们怎么走到这来了。”她吃惊的问。
“不是没钱坐车嘛,BJ坐车可真贵,所以我们就走着走了,我问别人了,他们都说不远,我想,不远那就走吧,咋越走越远呢?
“大娘,你们别急,你看到前面那条路了吗?你们走那条路,一直走,然后就到汽车站了,你问售票员,售票员会告诉你,你坐那个车能到ZH医院。我看你们是走错了。”
去大医院的结果都一样,我们总是被高额的费用吓倒,退缩。
姥姥努力奔波着,但母亲的病还是毫无进展,母亲只能闲着。
母亲自从得了这病就从来没有高兴过,也是,既有病,又没钱,靠着五十多岁的老母亲,怎么乐得出来呢?
我那时一点也不理解。
姥姥每每回来都会给我捎点好吃的,所以我就养成一个习惯,只要姥姥一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是夺过她的包。
可是有一次,我夺过她的包,包却是空的,我很扫兴,单就一个人生闷气,姥姥不知怎的见了就很伤心,落了泪。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大眼睛眨巴着瞧着姥姥。
姥姥收了泪:“强强,姥今天忘了给你买了,明天,明天姥姥一定给你买,”她突然变的很认真,像是在对我保证。然后,过来楼住我。姥姥的爱是温暖的.
我突然高兴起来,对姥姥说:“姥姥不哭,你明天买也行。”
“恩”
也是这天夜里,我听到母亲和姥姥的谈话,姥姥坐隔壁的椅子上,母亲坐在炕上。我看到母亲的表情。
母亲过意不去的说:“妈,你这样,我都受不了,你咋了?”姥姥勉强一笑:“既然来这了,就过一天走一天,慢慢给你看病吧。等蓄好了钱,咱就把你的病治好,以后痛痛快快的做人。”说到这姥姥好像很高兴。
母亲却说:“妈,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可别瞒着我。“
过了好久,我听到姥姥说:“恩......是这样,今天我卖小百货,那想着被税务员遇见了,他们楞是要罚我,而且命令我以后不能再卖了。这是什么道理呀!于是我就说‘俺们以前可没那么多要求,是不是你们想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呀?’我也不敢大声,说就看他们怎么说,哼,没想到他们却说:‘国家有明确条文,不准无照经营任何什么来着,’反正是那意思,就是不让卖,那说咱老百姓倒霉不倒霉啊!”姥姥说完直摇头。
母亲也跟着叹气。她的脸色更加的惨淡,身子更加弱不禁风,就是再经历沧桑生活的人也没她那样子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母亲的病就是治不好。再这样我们就得回老家了。
我们常常来到天桥,这里人还挺多,尤其是老年人,特爱在大夏天里摆个大桌子,几个人围着喝茶喝豆浆,老BJ的豆浆还是很特别的,不是有歌吗,唱的那个什么豆浆啊,老BJ城啊什么的吗,应该这就是BJ的特色吧.
我当时也忘了豆浆是什么味了,不过我是深深的记住了那个特大特大的茶壶了。
BJ人个个样子都很精明,个个也都很健谈。
BJ也是个人口流动很大的城市,大家天南海北齐聚一堂,这里有下里巴人,也有阳春白雪,所以你不用出BJ就可以知天下的风情,听天下的奇闻。
我们三个人,来到一个大桌子前面坐下.大热天的,我们也喝点豆浆。
刚坐下就听到对面几个老头,在说什么针灸什么的,姥姥就和那几个老头聊上了。
“老哥,您说的针灸,真的这么神?”
“当然了,这针灸不是神,是真有它的独到之处,人身上有108个穴道,有36个是大穴道,这么多穴道,是用人的经络连接在一起的,这样就生成了人的精气,人得了病就是这穴道出了毛病,用针灸来治这有病的穴道就行了。这样人体就又恢复了畅通,当然就好了。针灸在咱们国家有好久的历史了,不会错的。”
我见识了中国的针灸,很长,细细的,用蒸沸的水煮了,然后扎进母亲的肉里,我看着直起鸡皮疙瘩。据说这针灸讲究的就是这穴道,治什么病扎什么穴道。
三年过去了,这时姥姥的生活也稳定了下来,就凭姥姥这么勤劳,没有干不成的事,三个年头里她就赚了六万多块钱。母亲的病也好了,她就帮着姥姥干活,干得再多再累,她也是满面春风的。
这个时候,爸爸也来了,他见到母亲乐,就说他傻乐,可她还是乐。
父母深受经济大潮的冲击,回到家乡,开了个饭馆,坐起了个体生意。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生活总是这样阴晴多变,她从不轻易送给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