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菲昂首挺胸地跟着崔鸿从方家正门走了进来,路上遇到的家丁丫鬟都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进花厅的时候,方鹤龄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们了。看着方鹤龄依然红润清矍的脸,颜若菲发现自己的心非常平静,无悲无喜。颜若菲跟在崔鸿身后平静地给方鹤龄行了个后辈见长辈的作揖礼:“晚辈颜若非,见过方老先生。”
方鹤龄不敢置信的看着颜若菲,试探性的喊道:“五丫头?”
“晚辈颜若非。”颜若菲微笑着重复道。
“祖父,这位是颜若非颜公子。颜公子刚从海岛回归中原,容貌与琴儿非常相似,我在街上偶遇,也错认成了琴儿。我想着岳母病体沉重,若是能见到颜公子,得他安慰几句,可能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要来的好些,就对颜公子厚颜相求。颜公子侠义心肠,听闻岳母的遭遇非常同情,愿意冒充琴儿来宽慰岳母。请祖父让我们见见岳母。”崔鸿解释道。
“颜公子?这,这……”方鹤龄诧异,这怎么看都是个女儿身啊。
“晚辈略懂些易容改扮之术,让方老先生见笑了。”颜若菲笑得大方得体。
“这实在是神乎其技呀。老夫还从没见过有男儿能扮成女子如此破绽全无惟妙惟肖的。”虽然颜若菲说自己是男人,而且她的气质和方知琴有很大差距,可是相貌实在太相像了,方鹤龄有点不敢相信他们的说辞,“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家父已经过世了,晚辈是跟师傅在桃花岛长大的,直到最近师傅离世才回归中土。”颜若菲暗想,自从穿越之后自己的演技是蹭蹭地往上涨啊。
方鹤龄不死心,追问:“那不知令师是哪位高人?”
“家师黄药师,是桃花岛岛主。不过我师傅性格乖张,桀骜不群,常年在桃花岛离群索居,我想方老先生应该没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名讳呢。”装得太像了!颜若菲忍不住为自己喝彩,连她都快要相信自己真是黄药师的徒弟了,可惜自己不会九阴白骨爪啊。
“令师是世外高人,我等凡夫俗子自然无缘得见。颜公子如此仁侠仗义,想来令师一定更有不俗之处啊。有劳颜公子移步,见见我儿媳柳氏,聊慰她思女之苦。老夫先谢谢颜公子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方鹤龄没发现“颜若非”什么破绽,又不愿得罪崔鸿,就安排下人将他们带到了柳氏的住处。
走进柳氏的院子,颜若菲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一草一木,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小姐!”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满眼含泪地抢上前来,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颜若菲。
“张嬷嬷!”颜若菲也有些激动,这张嬷嬷是方知琴母亲柳氏的乳母,自幼就非常疼爱方知琴。
“小姐快进来,快进来!四太太看见您一定很高兴!”张嬷嬷拉着颜若菲边往屋里走边哽咽着喊道:“太太,您看谁回来了?”
看着床上的妇人,颜若菲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这是她记忆中丰腴秀美,端庄大方的娘亲吗?干枯的头发乱蓬蓬的,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脸颊浮肿而苍白,不到四十的人看上去好像和张嬷嬷一样大似的。听见张嬷嬷的话,柳氏慢慢转过头来,看到颜若菲时眼睛里迸发出灿烂的光彩:“琴儿!我的琴儿!娘就知道你不会扔下娘的!”边说边从床上挣下来向颜若菲扑去。
“娘!”颜若菲也哭着向柳氏奔过去,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张嬷嬷和其他丫鬟在旁边边哭边劝,终于让柳氏收了泪水。哭了这一场,柳氏的精神反而见好,不复之前痴傻的样子,对崔鸿歉意的笑笑,道:“让姑爷见笑了!”又对周围服侍的丫鬟吩咐道:“黄莺,快给姑爷看茶。黄鹂,打水来给我和小姐净面!”
“岳母大人不必在意。琴儿回来了您高兴也是应该的。”崔鸿很温和地说道。
颜若菲擦了脸坐在柳氏身旁说着自己的遭遇:“女儿一时想不开就投了河,结果被九王爷所救。九王爷听了我的遭遇十分同情,又见我因为被婆婆休弃心灰意冷,就劝我说‘依大梁律,只有公婆丈夫都同意才能休妻’,让我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可我还是不敢回来,我怕被祖父再送去庵里。直到相公回了京,我才知道娘病了,就求着相公带我回来看您了。”
柳氏拉着颜若菲的手一刻也不放松,好像生怕她又不见了似的:“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看见你,娘就什么病都没了。真是老天保佑啊,幸亏你遇到了九王爷,咱们可要好好谢谢九王爷呀。”想到之前女儿在崔府的境遇,又担忧地说:“虽说没有姑爷同意,你婆婆也不能休了你,可你们一个屋檐下住着,她这么不喜欢你可怎么是好?”
颜若菲露出从前的方知琴常有的胆怯表情:“女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相公说让我先在柳絮胡同的院子里住下。”
“又不是没名没分的外室,怎么能让明媒正娶的妻子住在外面?”柳氏闻言脸色有些不虞。
崔鸿解释着:“家母对琴儿有些误解,就这样让琴儿回府我怕她跟母亲不好相处。不如在外面住一段日子,等我劝劝母亲就接她回来。”
“唉,我也知道,亲家母是嫌弃方家门第低微,配不上你们崔家的门庭。其实我本来也不愿意高攀这门亲事,只不过我人微言轻,在你们祖父面前没有置喙的余地罢了。”
方知琴的父亲早亡,只留下她这么个女儿。方鹤龄认为柳氏克死了他儿子,又嫌弃方知琴是女孩子,对她们母女一向是无视的,若不是府里实在没有适龄的女孩子,嫁进崔府做续弦这样的“好事”还轮不到她呢。
“您说哪里话,方家祖上也曾封国公,位列大梁八柱国之一,怎么能说门第低微。”崔鸿客气道。
柳氏淡定地摆摆手:“你也不用跟我客套。方家如今是什么情形,大家有目共睹。不过,我的琴儿却是足以与你匹配的。”
停顿了一下,柳氏挥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下,拉着颜若菲的手,未语先叹:“唉,琴儿其实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崔鸿闻言很吃惊,没想到方知琴还有隐秘身世。颜若菲也有些动容,不过她毕竟不是方知琴,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娘,您说什么呢?”
柳氏抚着颜若菲的头发,眼神飘远陷入了回忆中:“琴儿是南越国王子乐正熙的女儿,本名叫乐正初晴。熙王子曾经在大梁居留过几年,与你父亲是至交好友。当年南越国内乱,熙王子怕你受牵连,就托你父亲照顾你,自己回了南越。可他一走就再也没有消息,你父亲等了三年,实在等不到他的音信,怕他遭遇不测,就把你认作女儿写入族谱,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抚养,也算全了故人情意。给你取名‘琴’也是因为与‘晴’谐音。”
“难怪祖父对我全无疼爱之意。”颜若菲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我亲生母亲是谁?”
“我也不知道,熙王子没有提过。”柳氏摇摇头,“娘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亲家母不要再为难你。就算南越国小,你也是一国郡主之尊,足配得上姑爷的。”
颜若菲无所谓的笑:“什么郡主啊,就算我是大梁国哪个王爷的女儿,没有封号也是没人承认的,何况是山长水远的南越呢。娘,您好好养病,我在外面住也有外面住的好处,至少我可以经常来看您啊。”
“是啊,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过几天我再带琴儿回来看您。您好好休养。”崔鸿起身告辞,和颜若菲一起出了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