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激荡的琴声渐渐停下来,四周回归寂静,冰清古琴仿佛从来就没有被弹奏过一样。
“咔——”的一声,打破了这微妙的平静,也将何忆尘从思念的哀伤中抽离了出来。他这才发现手中的冰清古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断纹缓缓碎裂。
何忆尘下意识地想去抓住古琴,却发觉早已徒劳无果。本来是想留作纪念的,这可是爷爷最钟爱的冰清古琴,就这么被自己“震碎”在弹奏之中,实在是令人深感无奈和悲凉。
有那么一瞬,他似乎感悟到了天地之中“道”的玄妙,但他不明白的是在他有那么一点“人琴合一”的味道时,冰清古琴就碎了。
看着这地上的古琴碎片,何忆尘不禁自问:难道说这就是自己最后的结局吗?也许穆老医怪的断言终将成真,他终究会爆体而亡,就像眼前这堆古琴碎片一样。
“也不知道我‘破碎’的残片会是多大呢?血肉模糊还是破碎如沙。说不定就这么回归大地,成为那些不知名野草的肥料了吧。这样,也算是天地之道,物尽其用的表现吧……”面对很有可能的结局,何忆尘也只能以自嘲来应对了吧。
盯着这堆碎片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其中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幽蓝的金属光泽,埋没在木屑碎片之中。
何忆尘拨开那些碎片,伸手握住了他发现的物体,那是一枚深蓝底金银纹路的徽章。金色的条纹交织缠绕在一起,绘出一个七芒星阵的图案。
这个七芒星纹章在何忆尘的脑海里是如此的熟悉和亲切。他抚摸着这枚七芒星徽章,手指尖沿着七芒星的纹路划过,传说中的纹章,一个淹没在传说中的古老家族,只不过事到如今,就剩下自己这么一个将死之人的存在。
他翻到七芒星纹徽章背面,上面篆刻着一段铭文:“何氏祖有遗训,子孙有幸,七芒辰光抚照之,当遵祖言,大任之于天降,尔等英杰须鼎力肩负之,何氏须记守护之承,不护贵胄皇亲,不保江山社稷,不负家族兴衰,恒之,但为天下计苍生。”
何忆尘虽然没有真正看到过,但他知道这就是星耀家族何氏家训的原本。爷爷知道他的性子,从小就喜欢天高任鸟飞登的自由、洒脱和不羁。
所以爷爷从没有告诉过他,这个家族到底背负着什么样的宿命。只是和他讲过一个传奇家族的故事,现在何忆尘终于明白,爷爷说的就是自己家族被尘封的过去。
何忆尘回忆着和爷爷在一起的年少时光,耳旁仿佛还能依稀听见爷爷那沙哑而厚重的声音,给小孙儿讲着世上许许多多的传奇故事。
最令他记忆深刻便是一个古老而光荣的家族在生死存亡面前发生的故事——
在史官笔下的字里行间之中,知情者也许能够找到亲身所经历的些许影子,而不知情者根本无法了解这历史尘埃之中埋藏的名为真相的点滴痕迹。
“大晟风岚帝四十五年(晟历263年)十月二十四日夜,玉门关,大雨降,彻夜不停。西川帝国军圣武府所部突袭叩关,守将田良丞弃关而逃。”
——《苍穹下的史记》玄黄大陆晟朝卷之风岚帝纪
“田良丞那龟孙子骑马从北门逃跑了!”何大牛推开议事厅的门跑了进来。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该死的,就知道这兔崽子没胆!还真是软蛋一个……”
“哼,等我们活着回去了,一定要他好看!”
“他是云岚侯的人,我们这些人怎么得罪得起哟?”
“哼,若不是那些世家门阀的倾轧排挤,我们何氏家族怎么会最后落得个全族流放守边的境地?咱何氏祖上可是开国元勋……”
“大家肃静!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宗主何辰空大声制止了众人的议论。
他现在脸上一片冷峻神色,玉门关位于晟朝西林地区雷州西部边境,玉山北麓和雁荡山西南之间狭长谷地的西侧谷口,扼守通往西林地区腹地的西南门户。
玉门关一旦失守,就等于敞开一扇通往西北重镇雁门关侧后方的大门,威胁整个西北边关防御纵深的安全,直接关系到西北局势的安危,甚至让整个晟朝西部陷入战火之中。
看着窗外肆虐的风雨何辰空一语不发,他要做一个决定,这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命运。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何辰空感觉有千钧重担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转身望向大厅之内,目光从一张张或惊恐,或愤怒,或坚毅的脸孔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墙上的那面家族旗帜的七芒星纹章上。
他不再犹豫,沉声喝止众人的议论:“好了!这都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用再叽叽喳喳的瞎咋呼,都把嘴闭上!”宗主的威势让全厅的人都静了下来。
“还需要多说些什么吗?情势危急,容不得我们声讨什么了!还记得家族的训诫吗?不用多说了,大家都知道我们脚下这座关隘的重要性,它不容有失!”
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他严正地说道:“我以宗主的名义宣布:举全族之力保卫玉门关!大家记住,我们的身后是万千的无辜百姓,我何氏一族背负着祖辈的荣光,我等有责任保护他们不受刀兵之灾!”
“是!”众人轰然答道。
何氏族人七百余口,虽然青壮只有四百七十三,但何家不分男女老幼纷纷从家中取出兵刃,集合了可战族兵六百多人,又经何辰空、何劲风等人劝说,将守关的各部官兵一千余人集结起来,准备守城。
“可惜了田良丞出逃时带走了他的亲卫连队,那可是一百五十多人的精锐,可以组成多么关键的一支预备队啊,哎……”何劲风颇有些叹惋道。
“劲风啊,别太计较了,我们何家的人参战,哪次不是以少打多?”何辰空安慰道,“哎……以前父亲说得对,我们家族的人就是打胜败仗的命。好了,我们下去准备吧!”
二人从南门城头走了下来,城下肃立着一群手执兵器身着黑衣黑甲的武士。
雨一直下着,雨水四散飘落开来去,滴落在众人衣甲上,众人神情严肃,默然无语,一股杀气环绕着队列,除了雨声之外在没有其他的声响。
何辰空看了看众人,对何劲风嘱咐道:“好,就此别过,守关之事交给你了!”
然后,他翻身上马转身对众人喊道:“兄弟们,这一战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生存,大家请一定要活着回来。上马,出发!”
一股黑色的铁流冲过了打开的城门,奔向雨幕深处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