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藤蔓在顾景击杀完几个护卫后就迅速枯萎化成了一地的枯枝。顾景暗惊,不知是何方神圣帮助了自己,想来这般神异的手法定是与自己舅舅和那呼灵一样的修士。
果不其然,一个同顾舅同样打扮,只是身上的道袍为青色的道士,出现在了顾景面前,此人对顾景微微一笑,道:“小友今日又见面了。”
顾景大惊,此人正是那日在江州城内救下陈汝林的道长,还未等顾景对这位青袍道长答上什么,就听见顾景的舅舅陆靖华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师兄,让师弟我自己解决仇人,你护好我侄儿与妹妹。”
顾景定睛一看陆靖华宝剑挥舞之下,已渐渐占了上风,那呼灵只能苦苦支撑,勉强用各式符箓护身,十分狼狈。
当下心头大定,朝先前被大汉扔在一边的人影处跑去,将她翻过身来,露出了陆云珠苍白的面孔,只是此时陆云珠面如金纸,气息孱弱,头发被黏腻的黑血浸透,不复往日恬静之貌,顾景轻轻喊了几声娘,却不见陆云珠醒转。
那青袍道士走了过来,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瓷瓶,倒出一颗褐色的丹丸,轻轻一托陆云珠的下巴,丹药便进入了她的口中。
顾景知晓他是友非敌,必定不会伤害他们母子,果然陆云珠不多时就悠悠醒转,见眼前儿子守在身旁,眼中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颤抖着说道:“景儿,你妹妹她掉到江里去了,你快去救她。”
顾景眼眶一红,强忍悲痛安慰道:“我会把妹妹找回来的,母亲你当心身子。”
那青袍道人见二人泪如雨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望向正在打斗的陆靖华和呼灵。
那呼灵与陆靖华同为筑基初期,但呼灵的法力并不及陆靖华精纯,手中金钵也不如青剑犀利,靠着许多符箓才堪堪撑了许久,如今符箓用尽,被陆靖华斩杀只是片刻的事情罢了。
眼见自己要丧命于此,呼灵举起金钵当下陆靖华劈下的利剑,急呼:“道友是要同魔罗宗交恶吗,我是奉魔罗宗少主之命来执行任务的,你要是敢杀我,魔罗宗定要你生不如死!”
眼见得呼灵法力不支,快要败下阵来,还敢如此恶形恶状的恐吓与他,陆靖华冷笑一声:“若是你们少主来了我还得考虑三分,你这样的小杂碎,来一个我杀一个。”手起剑落,一剑劈开了呼灵的金钵,呼灵避挡不及,哀嚎一声,瞬时成为了一具尸体。
陆靖华环视四周,十几个护卫早被吓破了胆,纷纷作鸟兽散,却被陆靖华以鬼魅般的速度杀死,只剩下霍启一人躺在地上低低的哀嚎。
陆靖华正准备杀了他,却被顾景制止了,“舅舅,让我来。”
陆靖华默然,将手中青剑收起,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侄儿的决断。
顾景慢慢走到霍启面前,面无表情的听着霍启或是骂脏,或是求饶,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顾家诗书传家,从未让儿女动手杀生,只是顾景一想到惨死的父亲,失踪的亲妹,生死未卜的母亲,心中便是一片暴虐,自己家破人亡,都是这霍启父子一手导致,他恨不得生吃了他们的血肉,什么都阻挡不了他心中的恨意。
霍启看着顾景冰冷的眼神,开始害怕了,求饶和咒骂都不再提了,只一个劲儿的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顾景张开干涸起皮的嘴唇,轻轻对着霍启说:“我说过会把你的心挖出来。”说完一刀插进了霍启的胸膛,又一刀一刀的剖开了霍启了胸膛,将一颗仍散发着滚烫热气的心脏挖出,扔到了霍启面前。
霍启睁大了眼,蠕动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看着颤抖的手中的鲜血,顾景沉默了片刻,松开了手中的刀,转身极力压抑住沙哑的哭音说:“还差个老的。”
河沙被满地的鲜血染红,朝阳的第一缕微光从远处吹来,轻轻的拨动着陆云珠的头发,陆云珠生的很美丽,就算如今已有了些许皱纹,身上也被泥巴和鲜血弄得脏脏的,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她缓缓挣开了眼睛,脸色从苍白中恢复了一抹潮红,陆靖华知道这回光返照,将是她呆在人间的最后一点时光了。
陆云珠躺在顾景的怀中,看着自己出家为道的弟弟,忽而露出了一个很轻微的笑容,又突然流出了两行清泪。
她拉着陆靖华的手,声音微弱,陆靖华却都听得很清楚:“弟弟,姐姐去找姐夫了,遇上你姐夫,姐姐这辈子值了,只是,咳咳咳,只是我的盼儿和景儿,他们都还那么小,你一定要帮姐姐照顾好他们,姐姐.......姐姐求求你,咳咳。”这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让她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陆靖华纵是修炼多年,平日里波澜不惊,如今也是老泪纵横,他用力的抓着姐姐的手,用力的点了头。
陆云珠心愿已了,只剩下出的气,没有了进的气,只睁着眼睛,直直看着顾景,却像透过顾景望向了微明的天空,嘴里念叨着“我的景儿和盼儿,照顾好我的景儿和盼儿。”
慢慢的声音微弱下去,直至消失。
顾氏一家,从此在江州城消失了。
陆靖华和顾景找了片开满山花的矮坡埋葬了陆云珠,青山为伴,江水环绕,青袍男子和舅侄二人默默的立在坟头。
待顾景在坟前磕完了头,陆靖华按捺住哀思,将青袍道人的来历告诉了顾景:“景儿,这位是舅舅当年跟随师父修炼时的师兄李之仪,你今日随他一同回长生观,我沿江去寻你妹妹的下落,再回江州城处理了那老贼,过几天我把你爹带回来与你娘合葬,以后的事,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舅舅,让我一起去,我要亲手杀了那霍刚老贼!”顾景急道。
“景儿,如今乱军入境,江州城内鱼龙混杂,你去危险太大了,我一定将霍刚的项上人头带回来给你娘祭拜。我师兄他修为深厚远胜于我,你跟着他,我才能放心。”
陆靖华此生虽修道淡泊了红尘之事,可如今仅剩的亲人也只有顾景和生死未卜的顾盼了,他绝不能让自己的血肉至亲再受到伤害。
顾景明白自己拳脚功夫可能连个普通士兵都不如,去了也只能给舅舅当累赘,于是只好听从了陆靖华的安排。
陆靖华又与绿袍道人说了一会儿话,交代了后续的各种事情。又引了顾景来拜见李之仪。
“拜见李道长。”顾景恭恭敬敬的给李之仪躬身行了个礼。
李之仪明白叔侄二人现在心中沉重,便正色道:“说来我与顾小友之前也有过一面之缘,如今你舅舅将你托付给我,你便放心的和我离去吧。”
三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如今陈国大军压境,指不定还有其他修士经过,此地并非十分安全,三人别过后,就分头离开了。
待陆靖华离开后,李之仪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碧绿的玉舟,再施法一催动,玉舟迎风便长,变成两三丈长的小舟,顾景见到此番奇迹,心中十分好奇,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小舟上表面密布的复杂纹路。
二人踏步上了小舟,李之仪细细嘱咐了一番在小舟上的注意事项,就让顾景坐好,小舟慢悠悠的升上了天空,越飞越高,从底部生出浓密的云气,将小舟挡住,在云朵中穿行,从下方看去一点也看不见小舟的踪影。
顾景在小舟中没有感到丝毫的颠簸,连寻常坐马车的抖动都没有,不得不再次感叹法术的神奇。
他往小舟下面看去,房屋与农田都变得极小极小,连人也看不大清楚了,再转头一看,李之仪站在船头,高空的罡风吹得他宽大的绿袍在空中飞舞,广袖被风灌满,整个人却丝毫不惧万丈高空的,两缕胡须飘飘,只留了淡淡的自信在脸上,仿若天宫中穿行的天官。
顾景一时胸中心潮澎湃,对修士更多了一份心驰神往。
李之仪神识一扫,见顾景一动不动的坐在船内,便转头问他:“可是这风大吹着害怕?”
顾景心中忽鼓起万丈豪情:“不怕,我只望有朝一日也能这样御风而行,逍遥天下。”
“你倒是有趣,常日里我带领宗里那些小子们第一次飞行,他们虽然也好奇,到底是不敢出来瞧瞧究竟,若你真有这般志向,到长春观后,我便替你仔细看看到底有没有修行的资质。”
顾景道了谢,心中思绪繁杂,又因为这几日亡命逃亡,身心俱疲,终于得到了庇护之处,心神不禁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李之仪见他睡着了,便轻轻捏了个法诀,整个飞舟便被一个梭型的光罩包裹住,一点风力都泄不进来了。
二人向东朝着楚宋边境的长生观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