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年(1582年),东方发生了两件大事,准确的说,是两位时代的风云儿陨落了。
6月2日,日本战国霸主织田信长遭家臣叛变,消失在熊熊烈火之中……
6月20日,大明内阁首辅,正一品太师张居正积劳成疾,卒于任上……
任凭你是如何的不可一世,都敌不过命运。
霸王逝去了,但霸王的后继者却随即出现。
由于信长的继承人,织田信忠亦在叛乱中殒命于二条御所(详情参见《乱世中的风雅》),织田家只剩下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次男信雄与三男信孝,这二人无论从人望还是能力上讲,都与其父相差甚远,织田家的衰弱,已在所难免。
这时,出现了三个强有力的人物,他们意图取代信长的位置,完成统一天下的重任。
第一个,羽柴秀吉。织田“山阳道军团”军团长,本能寺之变时正与西国大名毛利军对峙,闻讯后第一时间完成和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回军,不到十天就赶回近畿,史称“中国大回转”,击败叛臣明智光秀,获得了为主报仇的大义名分,在天下主导权争夺中占得先机。
第二个,柴田胜家。织田家首席笔头宿老,头号猛将,“北陆军团”军团长。素来与秀吉不睦,看不起这个杂役出身的“猴子”。本能寺之变时被北陆上杉军拖住了脚步,以至于没赶上讨伐光秀之战,在争夺战中失了先机。但其支持信长三子信孝,拥有在织田旧臣中无比的威望,是秀吉最大的敌人。两者的战争一触即发。
第三个,德川家康。德川家当主,信长身前头号盟友,号称“东海道一弓取”。本能寺之变时正与众家臣在堺港游览,闻讯后急忙抄伊贺国山路逃回本国,途中九死一生。然后趁乱吞并织田家东面失去控制的地盘,成为领有“三河、远江、骏河、甲斐、信浓”五国之强力大名,也是天下争夺战中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短暂的“安土”和平时代结束了,又一个乱世到来了……
六月,近畿山城国。晚上。
一条寂静的山路上,却传来了急促的奔跑声。
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孩在前面拉着女孩的手,仿佛在逃避着谁的追捕似的,急促的跑着。
不错,他们就是我们那对历尽千辛万苦,最终走到一起的主人公——鹭泽一蹴和藤原雅。
“呵……呵……呵…….逃到这里,应该安全了吧。”雅大口喘着气,说道。
“应该吧,”一蹴停下了脚步,的确太累了,“抱歉,雅。”
“怎么了,一蹴?为什么向我道歉?”
“答应了要带给你幸福,结果现在却拖累你了……”
“笨蛋,”雅假装嗔怒的敲了一蹴的额头,“别说这么丧气的话,拿出点男子汉的气魄来!”
“哎呀,好疼啊,不要敲头啦。”不过自从交往后,一蹴已经很习惯了,甚至说,有点迷恋于雅的敲击。
“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不会感到辛苦的。”雅略带脸红的说。
“好喜欢你,雅。”现在的一蹴,已经能够不带任何迷茫,不在脸红的说出这句话了。
“我也是。”
两个人默默的闭上眼睛,嘴唇慢慢的接近……
一蹴的唇慢慢的吻向了雅。
这时,一阵动静却惊动了他们。他们急忙把靠近的头分开。
“可恶,这个关键时候,是谁啊?!”一蹴心中埋怨道,“我去看一看,不要离开这里,雅。”
“小心啊,一蹴。”
“放心,”一蹴回头做了个耍帅的动作,“你的男朋友可是很强的哦。”
话虽这么说,一蹴还是警觉的手按剑柄,这是多年武士训练养成的本能。
他尽量将脚步放轻,靠近了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
是一场打斗。几个杂兵围着一个受伤的武士,正步步靠近。
“喂,弟兄们,这家伙看来不是个一般武士啊。取下他的首级的话,应该能向正胜老爷换不少赏钱吧!”
“蠢货,赏钱算什么!应该趁机请求大将提拔我们做武士,这样以后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当年羽柴大人就是从杂兵提拔为武士的。”
“哈哈哈!你可真是痴心妄想,就凭你,想做大将?还是换点钱喝酒比较现实,”说着,一名杂兵手持长刀走向那名受伤武士,“抱歉啦,武士,你的这颗首级由我取下了!觉悟吧!”
“看样子是羽柴军的杂兵,”一蹴想到,“还是不要惹是生非比较好。”
“啊——”只听一声惨叫,刚才的那名杂兵已经被砍倒,那个武士已经拔刀在手。
“咦?”一蹴感到一丝疑惑。
“怎么回事?这家伙什么时候拔刀的?”那几个杂兵还没有缓过神来,就看见一个同伴流血倒地了。
“小心点,这家伙好像很强啊。”为首的一人挥手让几人分开包围对方,慢慢靠近对方。
“哗”的一声,又是一刀,可惜被闪开了。
受伤武士的肩部受伤很重,这一刀出的慢了一些,结果被躲开了。
此时,他已陷入了重重危机中。
不过最后,他得救了。因为,一旁的一蹴出手了。
还没等那几个杂兵缓过神来,一蹴已经将他们全部砍翻在地。只是一刹那间的事。
那名武士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位武士,承蒙搭救,感激不尽!”
“没什么,”一蹴收刀回鞘,转向那名武士,“阁下的‘一刀流’是师从何人学来的?”
不错,就在刚才,一蹴凭他出的几刀,已经确认此人所用的剑法绝对是“一刀流”。因此他才决定出手相救的。
“嗯,阁下认出了我的剑法?”
“是的,因为,我也是‘一刀流’传人。”一蹴说道,“阁下莫非是伊东恩师所收的高徒?”
“很遗憾,我无缘拜伊东大人为师,”武士回答道,“我的剑法是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人所授,他只教了我一月不到,就走了。我只学到皮毛而已。”
“这样子啊。”一蹴说道,同时在想:“会是谁呢?伊东恩师说过已没有其他‘一刀流’的传人了……”
一蹴所说的“伊东恩师”,是战国时代与柳生石舟斋并称为两大剑豪的伊东一刀斋,所创的“一刀流”在当时也是显赫一时,只是所传徒弟要求极严,所以门人很少。一蹴少时,经其主君光秀聘请,有幸拜入一刀斋门下。一刀斋很欣赏一蹴的资质,悉心调教,历经数年,一蹴已尽得真传。
“从现在起,我没什么教你的了,”当年一刀斋告别时对一蹴说,“去这个大千世界中,自己磨砺剑道吧!只有跳出所谓的束缚,创出属于自己的剑道,才能算真正领悟我‘一刀流’的精髓。
“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我老了,以后也没精力再培养年轻人了。一蹴,你是我平生最得意的弟子,好好利用自己的天赋,创出自己的天地吧!到你可以超过我一刀斋时,你也可以称为‘剑豪’!”
“超过师傅?怎么可能……”
“剑是无止境的!在‘一刀流’之外,还有更高的武学,更强的流派……为师又不是最强的。”
“什么?师傅是最强的,哪会有人……”
“傻孩子,为师又不是神,怎会无敌?论剑法,上泉伊势守信纲堪称‘剑圣’,实力自然在我之上。就说本门之中,我师弟的实力也胜过我,或许他可以和‘剑圣’有的一拼……”
“师弟……您有师弟吗?他是?”
“他是…….”
剩下的,一蹴已经记不清了,时间久远,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也不记得他师傅说的那位“师弟”是谁。
今天遇到这名武士,把他的这段记忆重新唤起。“他说的那名高人,会是师傅说的那位……”
“总之,感激不尽。”说着,武士站起身来,却又一下子瘫坐在地,他的腿上受伤很重,已经无力站起了。
“喂,劝你还是不要勉强了,先处理一下伤吧。”说着,一蹴扯下一块布,先帮他腿上止住血。
“麻烦你了,”武士感激的说,“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浪人,鹭泽一蹴。”
“啊?是原先侍奉于惟任日向守的‘信浓武士之花’,鹭泽左又卫门一蹴大人吗?”
“‘武士之花’什么的,虚名而已。”
突然,武士正襟危坐,双手伏地,向一蹴行了一个大礼。
“喂,这是干什么……?”
“鹭泽大人,您为本家报仇的大恩,在下终身不忘!”
“什么?”一蹴一头雾水。
“阁下不是追随日向守大人杀死了那个恶逆无道的魔王信长了吗?”
“这个……其实……”一蹴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其实并没有参与主君光秀的兵变,知道本能寺之变的消息时,自己已经是浪人之身了。
这时,他注意到那名武士铠甲上所绘的家纹。
“‘三木瓜’纹……难道阁下是……朝仓家的人?”
“在下朝仓家前任当主——义景公之子,朝仓纯一。”
怎么可能?一蹴简直不敢相信。
朝仓家,原是战国时代北陆越前国的世代名门,世代承袭“越前守护”一职。当年信长上洛之后,曾以不尊将军为借口,挥军讨伐朝仓家。信长妹夫——近江国大名浅井长政更为了维护与朝仓家的世代盟约,于金崎对织田军倒戈相向,差点杀死信长。朝仓家可以说是织田的头号仇敌,也是当年“信长包围网”的主要成员。
只是朝仓家当主——朝仓义景为人昏庸无能,只知文化风雅而不具备在乱世中统领家族的能力,最终朝仓家被织田家所灭。义景被逼切腹,朝仓一族也被屠杀殆尽,义景的幼子也已被斩首示众了,怎么会还有后人?
“当年父亲被杀,我们朝仓一族也被屠灭。我本难免一死,但此时那位高人却及时出手相救,他说越前名门的血脉不可断绝于此,最后被处以磔刑的那人其实是个影武者,我则被救出,自此隐姓埋名……”
“原来如此,”一蹴点头道,“那么现在朝仓殿为何会在这山城国出现?这里是织田家的核心地区,对你来说实在是很危险……”
“这个…….说来话长,”纯一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哀伤,“我这次与我的妻子音梦来到此处,是想刺杀信长。”
“什么?”
“我听闻信长下榻于本能寺,心想这是刺杀他的绝佳机会,要知道‘第六天魔王’长年居于本城安土,那里戒备森严,实在难以下手。所以,这次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临行前,我也知道此行实是九死一生,已做好觉悟。没想到我的妻子音梦她也执意要跟我一起来。我本不愿答应,可是她说,此去艰险,如我有意外,她也不愿苟活,与心爱的夫君共患难是她最大的心愿,如不答应,她就要死在我的面前。”
“原来朝仓殿也是性情中人啊。”一蹴感叹了一声。
“鹭泽殿以为如何呢?”
“如果是我的话,”一蹴思索了一下,换成雅的话,自己会怎么做呢?“或许会和朝仓殿一样吧。”
“可这是我一生最大的一个错误……”
“为什么?”
“来到京都后,我和音梦悄悄潜近本能寺,想寻找机会。却在京都郊外,遇到一支陌生的部队。”
“谁的?”
“‘金葫芦’马标的旗帜。”
“什么?!筑前的部队(筑前指羽柴秀吉,当时官拜筑前守)?怎么可能?”一蹴感到不可思议,“他不是正在备中高松城与毛利军对峙吗?”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纯一继续缓缓的说道,“我看到,他们在统一更换旗帜,把马标换成了桔梗纹。”
“轰”的一声,一蹴的脑子快要炸了,他越来越不明白了。
“这时,我们被发现了。他们好像在执行什么秘密指示,要把所有目击者全部杀掉。我和音梦就身陷重围之中。
“这时,他们为首的一个大将看见了音梦,说了一句‘这么漂亮的女人,送给主公他会很高兴的’,就指挥一群杂兵把我团团围住,把音梦给掳走了……”说道这里,纯一咬紧牙关,愤恨不已,“可恶!我真没用,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原来是这样子。”一蹴暂时明白了一些,早已听闻秀吉那家伙极好女色,果然名不虚传,战场上还做出掳走他人妻子的恶行,实在有辱武士之名。
“我当时已经失去控制,拼死恶战,不知杀了多少士兵,才杀出重围。可是,音梦已经不见了。”纯一继续说道,“我在找寻的过程中,发现本能寺那边燃起熊熊大火,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明智光秀大人的部队反叛,杀死了信长。
“可我当时,心中已无任何报仇的喜悦,只想找到音梦,救她……”纯一有点哽咽了,“我当时才发现,原来比起音梦,所谓的血海深仇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如果能让她平安,我宁可一辈子也不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