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是帝都,地处江南,多少的烟雨朦胧,迁客骚子在此,所谓人杰地灵说的就是如此了吧。
悬壶馆
“楚公子,小女子昨日起便茶饭不思,不知楚公子可否赐药”说话的女子双目含春明眸善睐。楚瑾瑜号了号脉“小姐多心了,并无大碍,无需饮药”楚瑾瑜说着打发药童去引下一位患者“楚公子果真如外界所说,不识好人心,真真是空有了这幅好皮囊”女子说着面露委屈,看楚瑾瑜不为所动,便含羞而逃。
“大公子,今天这都第十个了”药童在一旁抱怨,这都第十个女子谎称生病,实则亲近楚瑾瑜了“大公子难得来坐诊,真病的还没轮上,装病的到来了一堆”
“无妨”楚瑾瑜拍了拍药童的肩膀,磨墨写字“明儿我还来,年老者,无钱可医者,重病者优先。”楚瑾瑜把写好的告示递给药童“挂到门外去吧”
“还是大公子有办法”药童收了楚瑾瑜的墨宝,告了安。
楚瑾瑜收好药箱,刚要出门就碰见了一个顶不想见的人——韩姝,楚瑾瑜师傅的女儿。
“楚哥哥”韩姝挡在楚瑾瑜面前“采药回来了也不来找我”
“今日刚到便来坐诊了,还请妹子原谅”楚瑾瑜不着痕迹避开了宋姝想要抓她胳膊的手
“楚瑾瑜,你就是块木头,从你来韩家开始你就一点也不知人心”韩姝不明白,韩楚两家是世交,自古世交联姻非常普遍,可爹爹从未想过与楚家联姻,楚伯伯也从不着急楚瑾瑜的婚事,说媒的踏破门槛也没甚用,连御前赐婚也以“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给搪塞过去了。
“姝妹子,瑾瑜先走一步,”楚瑾瑜在她发愣之际施了轻功逃走了
楚瑾瑜一回家,楚慈便迎了上来
“妹子身体可大好了”楚瑾瑜上前便要号脉,却被楚慈一下子躲了过去。
“阿姐……”楚慈还未说完,便被楚瑾瑜捂了嘴巴“妹妹可是糊涂了,知道你长大了,没个说体几话的姐妹,怎么连兄长都认作女子了”楚瑾瑜一面使眼色,一面看周围并无家丁在侧,心便放了下来。楚慈皱了皱眉头心似不忍“哥哥,一路可还辛苦”
“妹子劳心了”楚瑾瑜拍了拍妹妹的头“父亲可在内堂”
“父亲这会子还在书房写字呢”
楚瑾瑜点了点头,拢了拢药箱子,进了书房。
“父亲”楚瑾瑜放下药箱子
“去一趟云州”楚云天笔下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大字好似要从纸上飞跃而出“宋家有难”
“宋家?”楚瑾瑜不解,父亲这几年交好的朋友并没有姓宋的
“宋家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楚云天把放下笔墨“瑾瑜,你定要尽力相救”
“儿子明白”
云州地处北方偏南,冬日不似南方温暖,一南一北,楚瑾瑜不敢耽搁,领了父命,隔日便出发北上,足足快马加鞭了月余才到达云州城,宋家是开钱庄的,在凉州发的家,当年宋家夫人思家成疾,宋家老爷爱妻心切,便全家迁回云州,当时宋家钱庄早已是分庄遍布全国,这一迁只不过是将账本和细软迁走,对生意并无影响。只是当时瑾瑜年纪还小对此毫无印象罢了。“暗潮涌动,你切勿打草惊蛇,宋家向来安分守己,你只需暗暗的保护宋家无虞即可,此行你明为救治楚家夫人,暗为挑明宋楚两家交好”楚云天没有告诉楚瑾瑜危难为何,也没有告诉楚瑾瑜救命之恩所指为何,楚瑾瑜也不多过问,父亲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楚瑾瑜刚至云州便去了当地的了缘寺吃了斋饭,又舍了些银钱为佛像贴金
“施主,贴于何处?”住持眉眼慈悲,不怒而威
“贴于观世音菩萨法座之上”楚瑾瑜双手合十“但佑尘世众生脱离苦海,清净修行”
“施主慧根深重,佛缘非浅”,老住持嘴角含笑,将石桌上的清茶递给楚瑾瑜“只是执念过深,误人误己”
“你一生行医,侍奉父母周全,对姊妹爱护有加,一生至此,无挂无碍,不过是未历劫数,历劫,放下,是为自在”
“方丈果真世外之人,可惜瑾瑜愚钝未能解其真意”
“施主可信因果”
“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善因善果,善果善因,恶因恶果,恶果恶因”
“施主果然聪慧”老住持放下茶杯“临行前老衲送你几句话”
“请方丈赐教”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一念佛,一念魔,缘深缘浅,缘起缘灭,都在一念之间,得到也好失去也好,不可太过执着”
“瑾瑜自当顺其自然”
“那便好”老住持送了楚瑾瑜一个素色锦囊“你行医救人,不分贵贱,种了善因,那我便赠你锦囊,愿在你执着之时提醒你一切由命顺其自然。”
“多谢方丈”楚瑾瑜从寺庙出来时正好有一个分岔口,一边曲径通幽处是那幽深无边的山水,一边是那喧闹无比的集市“我楚瑾瑜只顺遂内心”说着便走进了集市寻找宋家钱庄去了。
说来也巧,刚到集市就听见一阵喧闹声
“我就是没钱”本是清丽的女声,却因为似得意似得逞的语气下变得有些无赖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啊,你打伤我的马还有理了是吧”男声低沉浑厚
“集市本来就这么一点地方,你还骑马,且不说占去了大部分人走路的地方,若是马儿惊了,还不伤人性命刚!”
“你……”男子似是无言相对,正踌躇间,马儿吃痛的哀鸣了几声,男子护马心切“我的马儿温顺得很”
“不过是畜生罢了”女子说着便要下掌伤马,还未落掌,楚瑾瑜便捉起她的手,停止了她的动作“马儿无罪,姑娘也是好心,且不可咄咄逼人”女子见楚瑾瑜一身白衣,眉目间似是疲惫,却未掩住灼灼目光,又看楚瑾瑜捉住自己的手变脸红了起来,楚瑾瑜松开她的手道“姑娘勿怪,在下多有得罪”
“……无妨”女子看楚瑾瑜衣冠楚楚,君子谦谦,心下不好意思随即低下头来,正对上楚瑾瑜腰间的佩玉,惊诧道“你是玉面神医楚瑾瑜?”
“神医不敢当,在下却是楚瑾瑜”
“我记住了”女子灿然一笑,对着刚才的年轻公子“替我对你的马儿道歉,却是我错”跑开两步又回头对着楚瑾瑜道“楚瑾瑜,你要记住我,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楚瑾瑜温和的点了点头,回眸间那年轻公子便道“你是楚瑾瑜?在下宋寅之,父亲说了最近几****便到了,这几****便在此等候”宋寅之让小厮抬了马回去
“有劳宋公子,”楚瑾瑜看马儿一惊一伤便道“想来我初到这云州,市集景象与凉州不慎相同,我们不如边走边看,也让在下体会一下北方的风土人情”宋寅之知道楚瑾瑜这么说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毕竟两马无一可骑,又看其面有倦色,便不甚感激“那楚公子请”说着便与其并肩走了起来,索性宋府不远,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楚瑾瑜见到宋国忠即施礼问安“世伯”宋国忠经商出身不似楚瑾瑜医学世家般如此多礼“侄儿快起,我这儿可没那么多虚礼,”说着便扶了楚瑾瑜起来,细细打量“果然担得起玉面二字”说完对着宋寅之道“你总是自诩云州美男,如今和瑾瑜侄儿一比,你说你服也不服”宋寅之看着楚瑾瑜眉目清高,带着行医者的儒雅和安稳“儿子自愧不如”楚瑾瑜谦虚道“宋公子是空中雄鹰,瑾瑜不过是家养的猫儿,一静一动,并无可比性”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子凄厉的叫声,随即以为披头散发的妇人夺门而入,哭哭笑笑,疯疯癫癫,一下子窜到楚瑾瑜面前“哪来的俊俏娘子,不若嫁了我宋家作媳妇吧”宋国忠想拉了妇人过去,哪知疯婆子蛮力不比常人,一拉二去,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妇人在屋子里边说边跑,一时丫鬟也上前帮忙,大厅登时乱了起来,楚瑾瑜拿了针灸,飞针而过,那针似长了眼般,躲过众人,直中疯妇人,那妇人中针后,一下子便安静下来,盍目而眠,楚瑾瑜飞身而去,接了妇人在怀“只不过我针了她睡穴,左右不过两个时辰就醒了”楚瑾瑜将妇人交与丫鬟,对宋国忠抱歉道“世伯原谅,是瑾瑜唐突了”宋国忠摇了摇头“这便是贱内,还请侄儿莫见怪才好”说着面目似是不忍,尽是疲倦“不知侄儿可有法医治”
“失心而疯,气血逆心,心病还需心药医,夫人可有神志清明之时?”
“娘亲时疯时醒,”宋寅之道“无规律可循”
“有清明时便可治,寻夫人清明之时,问以心病为何,多加宽慰,消散心中淤气淤血,辅以药汤,月余便可痊愈”楚瑾瑜寻了笔墨纸开出方子“这是寻常清明神智的药,先让夫人喝着”宋国忠皱着眉头“她从来不爱吃这苦药,现在精神这样便更不吃了”楚瑾瑜闻言加了一味甜药“是甜桔叶,和了这个,便不苦了,当作甜汤哄了夫人喝吧”宋国忠这才放心下来,传来人吩咐煮药,一来二去竟忘了为楚瑾瑜准备厢房,想起时不住得道歉道“我这脑子,侄儿莫怪,我这就准备厢房去,这儿不比楚家,侄儿还只管将就些”说着又对着宋寅之“寅之大上你几年,虽不若你经历多沉稳,但在此有何不知有何不舒心的还向寅之说解些方好”楚瑾瑜道“那瑾瑜先谢过世伯和楚兄了”宋寅之看时间已晚便引了楚瑾瑜去闻雪轩宋寅之离了宋国忠眼下,便不似方才沉默拘谨“楚兄弟,我自幼便在家中学习,稍大些进了钱庄,恍恍惚惚二十年,我的世界不过云州几亩方寸之地,不似你,处处游走,路上可有些有趣见闻?”楚瑾瑜知他好奇便道“想知道何事问就是了,我定知无不言”宋寅之便引了楚瑾瑜直厢房,让下人燃了地笼问道“说书先生曾说玉面神医曾治愈息初公主,因此得了公主青睐,为何抗旨拒婚?”楚瑾瑜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一桩事,略略惊诧了些便道“先立业后成家,我只此一生,愿与相爱的人相守,可是我与公主从未见面,何谈相爱,说书先生杜撰居多不可尽信”
“你进宫治病月余,从未见过公主?”
“不过是隔七日进宫问诊,何况公主天颜,每每问脉隔着帐子,手腕问脉处也遮着绸子,月余也未曾得见公主”宋寅之了然又道“听说归安疫病多少名医无法医治,又缠绵两代,有诗句云:归安归安,归来安息。说的就是归安重病,就连路过者也不能幸免,你是如何医好?难道真如传闻中一样,你是药师下凡”
“切勿亵渎神灵,传言不可尽信,归安疫病根源在于水,地方染坊浊水混倒,污了水源,我教他们止了排放,又开了几服药便好了”
“原来如此,楚兄弟行走江湖师从名门,在下好不羡慕”
“瑾瑜志在山水,不在朝前”楚瑾瑜略略顿了顿“天色不早了,宋兄快去歇息吧”宋寅之告别后,心下暗喜,心道:我本意在快意江湖,钻研武学未果,幸而遇楚瑾瑜般妙人,我且多亲近些,学些功夫甚好。
次日,大雪纷飞覆盖整座城池,楚瑾瑜取了檀香,却未绾发,披着仿制的狐裘,伏在案前抄习佛经,宋寅之披着斗篷站在门前久久未动,心道:楚兄弟到底不负玉面二字,如此妙人,若是女子定是倾国倾城。楚瑾瑜抬头间看见宋寅之在门外迟迟不入,正疑惑间,只听宋寅之道:“雪下的紧,楚兄弟竟不关门”
“下雪不冷化雪冷,屋里火炉烧得旺,我居江南,这鹅毛大雪是少见的”宋寅之看楚瑾瑜狐裘雪白道“这皮毛是仿制的”楚瑾瑜当下笔墨“我行医救命不害命”
“楚兄弟当真心善”宋寅之坐在楚瑾瑜旁边“寅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楚兄弟答应”
“宋兄但说无妨”
“我想师从于你”宋寅之目若星辰“我想和你一样行侠仗义,快意江湖”
“宋兄年长于我,于理不合”楚瑾瑜摇了摇头“不如宋兄有何好奇想学的,若瑾瑜略知一二定当竭力相授”
正谈话间丫鬟急忙跑过来“楚大公子,宋公子,夫人现在清明了,还请楚大公子快过去吧”
楚瑾瑜听了不敢耽搁,穿了斗篷,略施轻功,到了宋夫人所在的遗海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