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一案牵扯甚广,一时之间,不管是官场还是市井间,气氛明显呈现低气压,百姓们、大臣们草木皆兵,生怕一个闪失,自己莫名被牵连进什么案子定了罪。然而有悲亦有喜,喜的则是寒窗苦读许多年却名落孙山的学士秀才们,得知司徒熙下令广纳贤才后,纷纷背起行囊,想要在一个月内赶到京城,一举成名,进入官场拥有光辉仕途。
璊国外部风起云涌之际,皇宫内亦是流转着不为人知的暗中动作,皇后不得而出,莫淑媛被困冷宫,如今在这后宫中,林嫏俨然便是后妃之首,尽管她入宫仅一年有余,可宫人们对她的敬畏,更甚皇后,她欲图做的事,谁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因此,当林嫏仅带秋苓与夏茗只身来到天牢时,狱卒皆是不敢质疑,打开门锁,放她入内。
“娘娘要探监的话,最好计算一下时间。若待太久,奴才也不好交代,而且……里面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娘娘,那奴才也要遭罪了。”狱卒小兵替林嫏开了门口,唯唯诺诺地缩了缩脖子,生怕一个不慎惹恼了这位贵人。
“无碍,皇上知道此事。本宫带着夏茗与秋苓,不会有什么事的。带本宫去见丞相……不,是刘秉文。”
“是。”
狱卒狗腿般地走在前头带路,林嫏与夏茗、秋苓三人随后跟上,行走在这昏暗无光又充满了潮湿异味的幽长走廊内,林嫏说不清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何感受……父亲当年便是在此无奈自尽的吧,刘秉文他们如今也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简直是因果报应,让人大快人心。
“娘娘,这条路最里间那间便是了。”狱卒带着林嫏来到一条最长的幽深小道上后便停住了脚步,示意她们可以自行进去。
“等等。”林嫏喊住那欲转身离开的狱卒,“你可知,丞相府的女眷被关在何处?”
“女眷啊,娘娘顺着这条道返回后,来到最开始的岔路口,走到另一条小路上便是了,同样也是走到尽头便可以看到了。此次皇上震怒,吩咐奴才们一定要把人看紧了,因此关在最深处是绝对错不了的了。”
林嫏了然颔首,抬手塞给狱卒一锭银元宝,面无表情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哎,是。”狱卒乐颠颠地收起银元宝,点头哈腰地离去了。
林嫏悠悠看了一眼那幽黑的长廊,带着夏茗与秋苓一起,走过空旷的石道,“哒哒”的清脆脚步声在空洞的地下空间回荡,引起两旁无数囚犯的注意,那乌黑的眼眸望来,甚至有的直接扑到门边,漆黑的手抓住门框,嘴里嘶哑地喊着些什么,好似在恳求她救他们出去。
林嫏无视那一旁翻腾的囚犯们,目标明确——走廊尽头那关着刘秉文的监狱。
此时的刘秉文褪去一身繁华的丞相华服,换上脏兮兮的囚衣,默默垂首坐在那阴暗潮湿的角落,身边干草散满一地,隐隐散发这一阵阵恶臭,渐渐地,一道阴影遮盖住他面前仅有的微光,他感应般地抬起头望去……
身着一袭月白色映芍药绫罗长裙的林嫏居高临下站在牢门外,那粗壮的木桩几乎遮住了她的脸,掩盖了她那充满厌恶与不屑的眼神。
刘秉文冷哼一声,继续垂下头去,宁愿把玩着那干枯的腥臭草堆,也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丞相……不,如今你已经不是丞相了。刘秉文,在牢里的感觉如何啊?可否比当年你陷害我父亲是的感觉更爽快?”林嫏上前一步,隔着牢门,勾起唇角,复仇的快感紧紧包裹住她,她的目光于神情竟在这阴暗的地牢内显得狰狞,“你也有今天!”
“哼,老夫着了你的道,是老夫的失误……不过,你以为你赢了吗?”刘秉文窝在角落,那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她,声音沙哑道。
“我为什么没有赢?如今你身在大牢,永远无法翻身,而我也报了当年的仇……你放心,我会看着你死,一刻都不放过。”她冷笑道,“从你当年诬陷我父亲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该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哈哈哈……可惜啊可惜,当年没能斩草除根,生生断了自己的后路……”刘秉文猛地视线一转,看向她的眸子多了些许探究,“不过,你和帝系六君是什么关系?”
林嫏一怔,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我与帝系六君会有什么关系?”
“不说么?既然是你陷害了老夫,你还以为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刘秉文突然扬起眉,那夸张的神情仿佛发现了重要的秘密,“我与那么多势力来往,自然也会和帝系六君来往……他们的书信模样我自然也是一清二楚。我没有将书信放在身上,那搜出来的信自然是你做的手脚……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做的如此天衣无缝,书信也是一模一样,那帝系六君专有的刻章也印在上面……若说你与帝系六君没有关系,鬼才信!”
林嫏恍然,陡然想起当时她怕司徒熙追查下去,会验证那书信的真伪,便要求缭弦君发一份与平时无异的书信过来……谁知,竟然被刘秉文发现了!
观察出她神色的巨变,刘秉文痴痴地笑起来:“哈哈哈,果然被老夫猜中了!你与帝系六君有染,却潜伏在司徒熙身边……你的目的也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吧!”
“那又如何?”没有感召刘秉文的预料,林嫏居然直接干脆地承认了他所言的那些事,那本该心虚慌张的神情,反而镇定自若,“你觉得我该慌张害怕是么?你错了……反正你是个要死的人了,我大大方方承认又有何不可?总好过你虚伪的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你承认了!你承认了!我要告诉皇上,你这个蛇蝎女人,你是要毁了璊国!”刘秉文猛地从地面弹起,扑到林嫏面前,双手抓住双柱死命地摇着,状若癫狂,“我要把你的真面目告诉皇上!你要死,你必须要死!”
“你做梦!你到死都不会见到皇上,更不会有机会告诉他了!”林嫏上前一步,带着尖利豆蔻长甲的手用力扣在刘秉文的手上,生生刺入血肉,顿时,他的双手鲜血直流,“更何况,你所做的事难道就不是在毁灭璊国么?别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啊!”双手的刺痛刺激着刘秉文的神经,他蓦然挣脱开她的束缚,后退两步,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他怒喊,“林嫏!你这妖妇!”
收回利甲,林嫏冷冷地嗤笑一声:“妖?怎么比得过你的老谋深算?”
“你这个贱人!你把我家害得那么惨,居然还恬不知耻得来这里警告我爹!”一直被林嫏忽略的角落,猛然扑出一个黑影,脏兮兮的面孔,根本分辨不出是谁,直到扑到林嫏的近前,她才凭着那声音,察觉出此人正是刘秉文的三子——刘荏荣。
差点便忘记了,刘秉文二子早夭,身边只有刘荏月与刘荏荣两个子女,如今刘荏月禁足,可那刘荏荣却是一视同仁被关在这里的。
夏茗眼疾手快,一把将林嫏往后一拉,随即抬脚便是一记狠狠踢在刘荏荣的肚子上,将他踹翻在地,厉声喝道:“大胆贱民,居然敢对娘娘不敬!你那脏手若是碰了娘娘一下,怕是不够砍一百次!”
刘荏荣“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刘秉文护子心切,急急忙忙上前将他扶起,左看右瞧,生怕他被踢出了什么毛病。
“你这贱丫头,竟敢对我不敬!”刘荏荣大声咆哮着,“等我出去之后,一定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刘荏荣,你没有机会了,你会和你父亲一起在这牢狱中等死,待你们再次接受阳光的照耀,只怕也是在刑场上了。”林嫏莫名轻柔的声音此刻就像是一把刀一样,慢慢从他们的心头割过,轻却剧疼,“还有你的儿子……你们的后代,他们的结局,只怕也是不容乐观啊……”
“你!你敢对我的孙子做什么……”刘秉文的神色瞬间惊恐,紧接着是无法言喻的暴怒,“你敢!你要是敢的话,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嫏忽然笑了,声音轻灵,飘荡在阴暗的回廊内:“鬼?我可不怕……而且你扪心自问,若非当年皇上议政救下部分尚书党家属,只怕你也是要斩草除根的吧?既然如此,我以你当年的狠辣来报复你们一族,又何错之有呢?”
“你要怪就怪当年的自己吧,心狠手辣却又没能斩草除根……我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的,我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下……”她凑上前,近乎呢喃地轻语,说罢,嘴角扯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她慢慢转身离去。
“林嫏!你给我回来!你回来!”
“你这个贱人,有种就不要走!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