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熙一言不发,与林嫏一同翻看起方才侍卫长递上来的书信,里头果然有许多政治秘密来往的内容,其中还涉及了摆兵布阵等等的深层消息,除此之外,果然如福义所言,有许多令牌物件,司徒熙反复观察片刻后,勃然大怒,将那些东西全部掷在地上,扔到刘秉文面前。
他大喝:“你竟然还敢伪造兵符令牌!”
“福义,你可曾记得十几年前礼部尚书一案?”林嫏为他顺了顺气,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同时,不忘询问十几年前的事。
福义仔细地想了想,恍然大喊:“十几年前……啊,小人记得。当初丞相对礼部尚书十分不满,因此曾在小人面前提过,早晚要那林大人付出代价!”
“皇上,既然他从前动机也明了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丞相怕是逃不了这罪责了吧?”林嫏凝眉,凑近司徒熙,小声道。
“嗯,你说的没错。让这样的小人任职丞相这么久,简直是我璊国之辱!可惜先帝却被蒙在鼓里,至死不明……简直可恶。”司徒熙微微一扬下颚,扬声道,“来人,将丞相满门打入打牢,择日定罪!林群指证有功,暂时安排入住皇宫,至于你的母亲……她们的帮凶,自然逃不了干系,一并关入大牢!”
“是!”侍卫们颔首领命,铿锵有力地答着,两人上前将刘秉文与福义拉起,拖下大殿,而另一队侍卫则是前往丞相府,准备抄家。
除去面如死灰的刘秉文外,丞相一党的几个大人也霎时面色惨白,焦躁不安起来,眼睁睁看着人高马大的侍卫将曾经显赫一时的刘秉文拖出去,瞬间掌心尽被汗湿。
司徒熙垂下眼睑,细思片刻,又道:“慢着。”
在场所有人皆是身子一僵,不明白他这忽然一开口,又要说什么。
“当年那件冤案,恢复所有被污官员官职,离京的便调遣回来,降职的便重提原职,并补偿每人一千两做慰问。至于当年参与进冤案的诬告者……”他顿了顿,目光在刹那犀利无比,“尽数抄家!成年男子入狱候审,未成年男子与女子皆入宫为奴,世代为奴!”
话音一落,在场至少半数的官员们皆是感觉眼前一黑,定力差的大臣脚一软,直接跪坐在地,失魂落魄,欲哭无泪,无法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皇上……”林嫏也是一怔,她没有料到他竟然不分情形对错,将所有人一并严惩,虽然她也认为当初那些丞相党十分可恶,恨不得他们立刻死,可是说到底,家里的女眷和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惩罚?他们根本不能控制。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司徒熙竖起食指,轻轻贴在她的唇边,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神色认真而又严肃,“连坐等罪存在有其存在的道理,既然敢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便要有勇气承受。而他们要担的后果便是家人要一同受罪,天经地义。这样才能杜绝此事的一再发生。如果不够有震慑力,那有一便会有二,记住了。”
说罢,他不再看她,回身将视线放在了林群等几个证人身上,姿态高高在上:“你们几人,林群,你先在宫内住下,稍后朕会安排。陈毅理,你恢复旧职,带家人回京城任职便可。至于黄兵、湘柳与湖莺……你们三人虽说良心发现,前来指证,可当年毕竟犯下了大错……朕顾及今日是建国周年,便不追究此事。你们三人该去哪儿去哪儿,你们的死活朕不管,今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京城。”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黄兵三人纷纷磕头感恩,也不多纠缠,快速退了出去。
“皇上……草民有个不情之请。”陈毅理依旧跪在原地,黄兵三人退去,他却一动不动。
“说。”
“十几年了,草民已经习惯了村夫生活,如今要回来任职,只怕会有愧于皇恩……所以,草民想继续安于一隅,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不愿再涉入官场……还请皇上成全。”陈毅理说罢,俯下身去,额头重重磕于坚硬的大理石地砖,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司徒熙沉默了,他静静凝视着保持跪拜磕头动作的陈毅理,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这才幽幽开口:“好,既然这是你的要求,朕便准了。你回家当你的村夫,这尔虞我诈的官场,不进便不进吧。”
“谢皇上!”陈毅理感恩地又叩了三首,这才缓慢起身退了出去。
“皇上,看这情形,当年参与那冤案的大臣不在少数,只怕这一查……官场便是一次大换血。”林嫏靠近司徒熙,轻声在他耳边细语。
“没错,这批老狐狸,也是时候撤换了……”他颔首,转身对身侧的陈敏康道,“传令下去,一月之内,国内所有学子皆可入京赴考。朕要清换官场,不再重视身家背景,而是能者居之!”
“是,皇上。”陈敏康恭敬受令,即刻下去安排。
林嫏默默无言,她自然知道司徒熙这么做是因为要稳固皇位,开始替换上新鲜血液,将别有用心的旧部铲除,用自己的人取而代之……这样也好,这里多数的官员参与过当年的事,既然如此,那便当做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她不会再心软去求情了,因为那是他们该。
建国宴会的巨大风波后,有人欢喜有人忧。
除去皇后一门被下狱,皇后禁足以外,莫国华一门亦是被抄家,莫心昭身在冷宫也是无能为力、自身难保,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官员,只要当年是丞相一党,皆不问缘由入狱,一时之间举国皆惊,官场的大变更是令百姓们噤若寒蝉,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隐约约间,感觉到这巨大变动和那深受皇宠的纯贵嫔有着什么联系。
当夜,宴会散场后,司徒熙与林嫏一同回到倾移宫泉鸾殿。
秋苓与冬萤伺候林嫏卸妆脱衣后,这才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司徒熙与林嫏两人独处。
林嫏仅身着一件单衣,褪去沉重的装扮后,依旧清丽无双。她主动为司徒熙宽衣,除去他厚重的外袍,挂在一旁的屏风边,待她要再脱去他的中衣时,他沉重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若下次你还有什么行动,要事先告知我。”
她的手一僵,猛然顿住,失措望向他的眸子完全暴露了她那陡然一惊的心神。
“不用吃惊,若是这样都看不出来,我也不配坐在这么高的位置上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是疲惫,“我知道你心中计较着多年前的冤案,可你是否想过自己的部署有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若是今日没能成功扳倒刘秉文,未来你将面对他怎样的报复?”
她瞪大眼,满脸不解:“你难道不是气我……”
“我自是气你自作主张。你有什么想法为何不先和我商量?若非是我也早就看刘秉文不爽,只怕今日你没那么容易善后!”他大手一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神态严肃,“若再有下次,我也不一定会帮你!”
她舒心一笑,温顺地靠在他的胸口,柔声道:“我知道你心软,若是再有下次,一定也会帮我。但我向你保证,遇上其他事,我定然不会像今天那么冲动。刘秉文是根刺,对你我来说都是拔之而后快……所以,这一次我没有考虑周全,对不起。”
“你知道便好。”他强劲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她,那方才悬着的心和不满的情绪也在她柔和的歉意中消失殆尽,满心柔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问:“此次那帝系六君的书信,可是你提前准备的?”
她靠在他怀中,眼神暗了暗:“不是。”
“看来我们并没有冤枉他。当年诬陷尚书一案、假造兵符、与他国秘密通信……每一条罪责都够他死一百次。他这辈子,不可能再走出牢狱了。”他低沉的声音中依旧带着掩盖不住的愤怒,可见刘秉文所犯下的罪状是多么严重。
“熙,我有个不情之请。”她忽然挣开他的手臂,站直身子,凝视他。
“你说。”
“刘秉文的案子没有了结就一直是我的心病,我想请求,不论过程结局如何,我想要参与。”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有时间我想去狱中看看他,顺便看看我那所谓的大娘与姐姐,至于我二姐林姗,她已是将军夫人,性质与我大哥相同,对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毫不知情,能不能放过二姐……”
“我知道。严格说起来,参与当年事件的,是齐如玉,其他人都不涉入案件,只是碍于连坐,他们一样不能避免惩罚。若是你开口,或许我可以赦免那些不直接涉案的人。”他垂首打量她,认真地与她对视,瞳仁幽深,“除去你大哥和二姐,你还想赦免谁呢?”
她的身子莫名一僵,仔细想了又想,终是闭上眼:“除了他们……没有了。”
“好。你大哥我会再安排,至于你二姐,毕竟也是丞相府出来的,为了避嫌,近日便禁足于将军府吧。你可以去看看她,顺便告诉她,要避嫌的话,最近还是别往天牢跑,否则朕说什么都难以服众。”他面无表情地应下,对除她以外的事都不甚上心,于他根本没有多少联系,答应不答应也只是看心情。
司徒熙的意思是……要林姗同叶子菁等人断绝关系来避嫌么?否则怎么都保不住她……
林嫏无声叹息,不再多想,今日已经十分疲惫,她不愿多思考什么了,同司徒熙一起睡下,渐渐进入了安稳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