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掉过头朝皇宫的方向辘辘行去。
马车内,在林嫏简短地叙述后,冬萤陷入沉默,秋苓耐不住火气,大喊着:“小主,咱们下次定要找机会狠狠打压那个叫傲梅的丫头,到底凭什么嚣张啊?可恶……”
“傲梅只怕不会轻易放弃的。小主接下来打算如何?”冬萤的态度不同于秋苓怒气横生的抱怨,考虑到傲梅如此怨恨林嫏,按照她做事的风格,未来必定会继续找麻烦。
“我认为,按照桃花姨的性格,轻则会将傲梅的上台或接客资格全部停止,重则……也许会把她赶出去。”林嫏低垂睫毛,思索着。
“赶出去好啊!桃花姨看起来也是个干脆人,若是真把她赶出去了,那可是为民除害,好事一桩啊!我真是太喜欢桃花姨了……”秋苓兴高采烈地拍手,好似为民除害的是她一般。
“秋苓!你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冬萤看不过眼,沉声打断她,“事实刚好相反。若桃花姨减少傲梅的出现次数,等于变相软禁,至少傲梅跑不出来,威胁不到小主。可若是桃花姨赶走了傲梅,那……”
“傲梅不知会做出什么事,甚至不知她会否投靠某一势力……若是和我对立的人,例如莫修媛,对我便是更加不利。”林嫏接过冬萤的话头,果不其然,看到秋苓的笑脸一僵。
秋苓支支吾吾,显得手足无措:“那可如何是好?”
“别担心。如今还是未知数。”林嫏安抚秋苓,“更何况,我未必斗不得过她。”
马车内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再也没人出声。
自仙绮楼回来后,林嫏一直呆在宫内,甚至除了请安,基本不出灵秀阁。
在此期间,二月初五,发生了一件震惊四国的大事,那便是宛国归灵帝忽驾崩于道华宫,年二十五。据说,太医们连夜查出的原因,正是归灵帝平日纵欲过度,再加上边关、帝系六君的事务繁忙,日夜忧虑,疲惫至极,才因此一命归西。
归灵帝崩于颜妃床榻,膝下只有一女,隔日,归灵帝的二弟——丰隣王裴斯在众望所归下即位,年二十一,年号由归灵七年改为周乾元年,同时,赐死颜妃,理由为魅惑君王,与归灵帝之死密不可分。
林嫏笑笑,对宛国换主的大事并未在意。
不过,她倒是由此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这个地方,这个时空,与她原先所在的时空历史有着显著的区别。简单来说,便是这里的生产率并不高。
她读过这里的历史,一个皇帝,若膝下有六七位皇子,便算很多了,再加上公主,那已是难得的天伦之乐了,不如中国古代,皇帝膝下二十几个儿子都算少。
在这儿,若是怀上孩子并平安生下,在普通人家都是难能高兴的事,更不说皇宫了,若是有公主皇子诞生,自是要大肆庆祝一番的。例如璊国,司徒熙是先帝二子,在他之前是一位公主,在司徒熙即位之时因国势动荡,不得已远嫁边疆小国,似乎已于两年前香消玉殒。随后便是先帝三子——常昕王司徒煦,如今镇守边关。年纪最小的便是妍飞公主,如今于宫中待嫁。
这样一算,先帝膝下共四个子女,算是比较常见的情况。而先帝的兄弟姐妹,宫中再无人提起,林嫏暗自猜想,只怕不是隐入闹市,就是已不在人世。仔细一算,这时空的人,就连寿命也不怎么长,不可谓不悲。
休息几日,关河再次依约来把脉,同时,带给林嫏一个算不得好也不算很坏的消息。
“你可确定?”林嫏慢慢收回伸出的手,掩在宽大的袖子下,手指不经意摆弄着衣袖上复杂的花式。
“微臣有八成的把我可以肯定。”关河微垂首,再三确定,恳切道,“诊断出是一月左右时间,可到底是比一月多还是少,微臣就不敢肯定了,微臣的家传秘术并非神术,可以测得那么准。”
“关太医这家传秘术已是高人一等,至于细小的差别,我不在意。”她微微一笑,盯住关河,“仅仅一月,便能诊测得八九不离十,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微臣侥幸。”关河亦是不动声色。
林嫏独自垂眸,暗暗细想:自从她进宫,司徒熙便再也没宠幸过其他嫔妃,这其中自然包括莫心昭。若莫心昭怀的真是他的孩子,那只可能是那次她劝说司徒熙去清养殿留宿那夜,让莫心昭误打误撞怀上了孩子……那距今该是一个还月差几日……这样关河便能诊断出来,到底可不可信?
“关太医为何突然前去为莫修媛看诊呢?”
“修媛娘娘说近日觉着身子有些奇怪,月信也迟了几日,便叫微臣去为她把把脉。”
“那你把脉得出喜脉的结果,为何没告诉她?”
“小主,微臣自决定为小主尽心尽力的那日起,便考虑好一切从小主的角度出发。微臣也正是因为这一技之长,才会被收归到仁使君麾下。仁使君对微臣一家极好,微臣想报答,却又不知从何报起。如今能替小主做事,也算是了结了微臣一个心愿。”关河的回答无懈可击,“况且,如今孕期不过一月,若非微臣有家传秘术,只怕也是毫无察觉的,即便是告诉修媛娘娘,她也未必相信。若是小主想好了,微臣便再找个时机为莫修媛把脉,将此消息告诉她。”
林嫏暗叹这关河也是个妙人,面上却丝毫没表露出她的感叹,只是淡淡道:“嗯,你有这样的考量,很好。这样吧,你先别告诉莫修媛。过几日找个机会,偷偷告诉皇后。”
“只告诉皇后娘娘?”
“对。大约到初十之后,你找个时间向皇后示好。”她目光幽深,“若皇后问起,你便用这套说辞对她说。不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该心如明镜。皇后表面温婉,可毕竟是个女人,对这样危及自身的事,自是会方寸大乱。”
“是,微臣遵命。”关河为林嫏开了一副调理身子的药,这才离开灵秀阁。
林嫏站起身,远眺窗外五彩又艳丽的花圃,眯了眯眼,只觉得那鲜艳的色彩莫名蒙上了一层阴暗……自己手上沾染的第一抹鲜血,将会来自这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么?
第二日,一个让林嫏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灵秀阁。
在门外迎接的是春茴,来人是一身墨绿雪绒棉袄的齐贵人,齐茵。
据说这齐茵是当年与莫心昭一同入宫的女子,齐侍郎之女,虽然父辈差距不算大,但她与莫心昭的鸿沟可就大了,进宫这么些年,仅仅只升过一级,当上贵人,远不及莫心昭,级级攀升,一口气坐到如今修媛的位子。
当齐贵人出现在灵秀阁门口时,得到消息的林嫏难得一怔,努力搜索脑海,寻找着齐茵的消息与资料,等这位清婉佳人出现在她面前,她依旧迷茫,不知她是谁。
倒是一旁的春茴察觉了林嫏的窘迫,凑近她低声介绍道:“小主,她是翰明宫芙水轩的齐贵人,与莫修媛同一年入宫。”
林嫏了然,明白齐贵人的不受宠,贵人之位便也罢了,连个封号都没有。
“齐姐姐到访,林嫏失仪,有失远迎。”林嫏见齐贵人笑得轻柔,便也姿态得宜地上前行了一礼,却很快被齐贵人虚扶起来。
“妹妹不必多礼。”林嫏的手被她拖起,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她,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艳,“早就听说妹妹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本想早些来看妹妹,可每次寻机会来妹妹都不在,运气不好,总是扑空。今日可算见着了。”
“姐姐别这么说。”林嫏笑意盈盈,这齐贵人若是装出来的和气,也让她心里舒坦,“妹妹没去看望姐姐是妹妹的不对,怎能怪罪姐姐不来看我?再说,是我自己任性,缠着皇上放我出宫,害得姐姐扑了几次空。”
望着齐贵人亲切的笑,她猛然之间才反应她们还都站在外面,讪笑道:“不好意思,你看我……姐姐进来说吧。”
齐贵人微笑跟随林嫏进了屋,两人在桌边坐下。
冬萤与秋苓为齐贵人与林嫏奉上茶水后便纷纷退下了,齐贵人贴身丫鬟烟觅留在了屋外,屋内只剩她们二人对坐。
“妹妹这儿真是漂亮别致,可见皇上对妹妹的宠爱之深。”齐贵人真诚感叹,环顾四周。
“姐姐谬赞了。皇上固然在嫏儿身上花费了很多心思,可妹妹这病怏怏的身子,只怕是没什么机会伺候皇上了。”林嫏轻叹一口气,目光有些幽怨,“终是不像莫姐姐那样好运得有了……”
“妹妹说什么?”齐贵人睫毛一颤,怀疑自己听错了,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林嫏的表情一凝,僵硬片刻,她随即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说,莫姐姐最近又得宠了,真是羡煞旁人。”
林嫏神情的变化,自然完全印入了齐贵人眼中。
她有些呆愣得望着林嫏,还未完全消化她的话,陡然回神,她手心握拳,暗惊:难道,方才林嫏真的透露出了一个消息……莫心昭怀上了龙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