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
“酉时,你睡了好久。”他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低首宠溺看她发顶,“多睡些不是什么坏事,注意休息,把身子养好。”
林嫏微微一笑,颔首:“我会注意的。”
“小主。”两人相顾无言,屋内再次沉寂之时,屋外传来冬萤轻柔的喊声,“小主一天都没吃东西,奴婢让御膳房做了些清淡的食物,小主多少吃点吧。”
林嫏刚想回声,司徒熙倏地一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微微坐正身体,扶起她道:“吃些吧。难得丫头贴心,既然已做好,就别辜负她一番好意。”
“听你的。”林嫏不甚情愿地点头。
初次入宫就逆着他可不是一个明智得决定,还是先乖乖听话为好。
见她顺从,他自是满意,侧头便唤冬萤进来。
待到冬萤端着食物走入,他坐正身子,直接接过冬萤端来的碗,让冬萤退避后,勺起一勺粥,放在唇边微微一吹,递到林嫏唇边,温声道:“来,已经不怎么烫了,我喂你吃。”
林嫏讶然:“皇上……”
“我已说过,若无外人,你我之间不必生分,这皇上、纯嫔的虚名不用讲究。我只是你的夫,你只是我的妻。”司徒熙板起面孔佯装生气,注视她那复杂的神色,又轻轻笑道,“来,先吃饱再说。”
他浑然天成的霸气隐隐约约遮掩不住,她只能妥协,就着他的手,轻轻喝下第一口粥,心中却百感苦涩。
你将我当成是唯一的妻,但我心里唯一的夫并不是你。许络……
那个压在心底的名字才刚被翻出,她胸口便疼得四分五裂,好似心就要碎了一般,泪水几乎在一瞬落下,是不是那颗已死的心,仅仅在念及他时,才会疼如刀割。
“来……”司徒熙未察觉她的异样,依旧专心勺起一口粥,还未来得及吹,就被林嫏急急地一口吞了下去。
她怕被他瞧出自己不宁的情绪,生怕一次两次让他生了疑,于是拼命喝粥,以此来掩盖自己的不自然,可因为她吞得过快过急,不小心被呛到,猛地大咳起来,反而惊吓了司徒熙,他迅速放下碗轻拍为她顺背。
此刻的司徒熙完全褪去帝王的气息,那股温柔,让林嫏只觉像是许络在身边一般,让她的心再一次忍不住抽搐起来。
蓦然,她猛地伸手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泪水终是止不住得淌下。
许络……到底是怎么样的痴缠,才会觉得他如此像你?那一瞬间,就像是你回来了。
“嫏儿……”察觉到肩膀的湿意,司徒熙心中逐渐感到惶惶不安。
“对不起,就让我这么抱着你,就一会儿……”她此刻只想将他当成许络,再次感受一下许络那已不可能回来的温柔。
两人相依的拥抱,持续了很久,司徒熙虽莫名,觉察到不对,却也没有推开她,只是紧紧拥着她稍显瘦弱的肩膀,感受她在怀中抽泣,心里也泛起阵阵酸疼。
看来……她的身上还有许多他不能触碰的秘密,而且她对他的戒备依旧没有完全放下。不过无妨,未来还有时间,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就有信心能让她快乐。
她的情绪缓缓恢复,轻轻吸吸鼻子,擦干眼泪,松开司徒熙,她对着他腼腆得笑了笑:“突然就……让你看笑话了。”
“无妨。那是你的真性情,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在我面前展示真正的自己,若有什么事情不顺心,可以同我说,我替你解决。”司徒熙装作不以为然地继续拿起那碗粥,再次递到她的唇边,语气隐隐带着命令,“来,把它吃完。”
“嗯。”林嫏依言乖乖喝粥,悲伤的情绪也被眼泪带走一些。
就在两人又恢复了淡淡“温情”之时,屋外突然传来阵阵匆忙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宫女的请求、呵斥声,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根本不理睬,而是径直朝着林嫏的房间走来,“砰”得一声撞开房门冲了进来。
“皇上!您今早已掀了莫修媛的牌,现在修媛娘娘已经准备就绪,坐上春恩车前往天应宫寝殿,皇上是不是也要移驾……”应声而入的是一个穿着头领太监服的中年太监,身后还领着两个小太监和宫女,莽撞地冲进来后一眼就瞥见了屋内两人亲密的模样,面色一僵,立刻跪在地上滔滔不绝起来。
“福立海,你好大的胆子!灵秀阁是纯嫔的宫殿,这里是纯嫔的寝宫,你吃了狗胆,居然敢带人硬闯,你将纯嫔置于何地,将朕置于何地?”司徒熙勃然大怒,猛然起身,将手中已经喝得见底的粥碗往他面前一砸,瓷碗的碎片飞溅划破了福立海的手背,他畏畏缩缩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他小心打量司徒熙的脸色,心头悔意已生,可惜此时由不得他反悔,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皇上息怒,奴才知错。只是修媛娘娘已在宫中等一个时辰了……况且,今儿早些时候……”
“今早如何?福立海,你是要教朕如何做一个皇帝吗?”司徒熙微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目折射出一道冷光,他上前两步,犹如俯视蝼蚁一般垂首打量福立海一干人等,冷笑,收敛的霸气此时尽显,“莫修媛?让她等着!怎么?做了朕的妃子,一个时辰还等不得了?是要朕放下身子去迎合她吗?嗯?”
最后的“嗯”被拖长了音,再配上他冷酷冷血的表情,显得格外低沉压抑,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甚至不敢随意动弹,福立海早已吓到腿软,唯唯诺诺,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哼,不过是敬事房区区一个领事太监,朕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插嘴!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暗中收了多少莫修媛的好处?陈敏康作为朕的贴身太监总管也不敢指手画脚,何时轮到你了?你随意闯入小主寝宫就是对其不敬!信不信朕一道命令就能要了你的脑袋?”
司徒熙向来在林嫏面前刻意隐藏自己的凶戾的一面,未在她面前发过如此大的脾气,林嫏也是第一回见他怒气横生,心里禁不住一颤,暗想,大概这样才是他身为一个帝王的真正面目吧!那些柔情,她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是真,也被掩藏在所谓帝王大业之下……一分不值。
“奴才……奴才……”福立海颤颤巍巍得抬头看向司徒熙,大气不敢出,颤抖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撞上了司徒熙背后——林嫏默默投来的目光。
司徒熙背对林嫏,面对福立海,余怒未消,也未回头去看她,她无意一望正好与福立海的视线相撞,几乎没有犹豫,她忽然一勾嘴角,露出阴冷一笑,寒冰般的目光直冲他面门,吓得福立海一激灵。
福立海这般横冲直撞闯了灵秀阁,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定是火冒三丈,更何况是她这个心胸并不宽大的女人?
福立海一瞅见林嫏的冷笑,眼皮一跳,飞速又低下头去。
“念及你是初犯,且谅你也没这个狗胆,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朕就小惩大诫一番,自己去杂役房领三个月的罚吧!若下次再犯,等着脑袋搬家。”司徒熙忧心惩罚太过会让林嫏害怕他的铁血手段,于是没有下令重罚福立海,“退下,告诉莫修媛不用再等了,纯嫔身子不舒服,朕要留下来陪纯嫔。”
林嫏闻言,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皇上,今晚就去莫姐姐那儿吧!既是已经翻好的绿头牌,就不要让莫姐姐等了吧。嫏儿身子已无大碍,不用皇上陪着了。”
“不可。朕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事情怎可反悔?”司徒熙拉过林嫏的手握在手心,于榻边坐下,怒火渐渐散去,只剩似水柔情,“福立海,还要朕请你出去么?”
“福公公,请回吧。”先前一直极力阻拦的冬萤站在门口,语气不愉地下逐客令。
“奴才这就告退。”福立海早知事情已无转机,只晓得那新进宫的纯嫔好似真的极受宠,可她那眼神……定要去向莫修媛报告此事。
他起身带着一干太监宫女退到门口,临出门,他不确定地再次回头望一眼林嫏的方向,而回应他的,却是林嫏微微展露的笑容,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