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林嫏终于完成了嫁衣的缝制,想要休憩一会儿缓解劳累,她如往日一般捧起昨日的换洗衣物,前往溪边浣衣。
穿过小竹林,行走大约一炷香多点的时间,她走到了溪涧边,将衣服放下,抬首仰视这片青翠竹林,想到自己在不久前和许络在此定下终身,让她不禁又是一阵深深的沉思,幻想以后的甜蜜,心里止不住得愉悦起来。
弯起唇角一笑,她蹲下身子,拿起一件许络的深蓝色布衫,浸在溪水中,拿起竹板轻轻拍打。
再不久,就可以与许络长相厮守了……
偷偷想着姑娘家的小心事,思绪飞舞间,不远处悠然传来了一阵阵清幽的箫声,潺潺如泉,清澈淌过。那箫声悠扬飘然,清爽悦耳,满怀着阳光气息,婉转清脆,让林嫏也不自觉地深陷入其中,随音而动。
清扬的箫声持续了一会儿便悄然销声匿迹了,林嫏这时才恍然回神,想起了自己还在浣衣,忍不住嗤笑一声摇摇头,继续手中的工作,将这段小插曲很快就遗忘在了脑后。
“细看横斜影下,如闻溪水泠泠……”就在林嫏发愣时,一个年轻干净的男声从她背后不远方传来,本在朗朗而诵的诗词倏地卡在喉咙,再开口时,添上一丝惊艳,“竟不知,此处还有另一道不为人知的林间奇景,甚妙……”
林嫏心下疑惑,手里洗衣裳的动作一顿,起身回首望去……
那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清秀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很年轻。他一身清爽的淡青色长衫,随风飘摆,极度飘逸。乌黑飘逸的长发用一只银冠高高束起,两鬓垂落几缕,配上他眉清目秀的五官,以及眉宇间隐隐透出的一股俊朗神气,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纨绔子弟。而且他的手中所拿并非是那种富家公子喜欢手持的珠宝玉扇,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把墨玉长箫。
“姑娘恍若天人,当真是配得上‘倾国倾城’这四字。”他怔怔地望着林嫏,乌黑的眸子怔楞好半晌,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好半晌才回过神,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衷心赞美道,“景某以前并不相信世上有女如此脱俗清丽,今日得见,可真是大饱眼福,此生无憾。”
林嫏淡淡看他一眼,尽管得到夸赞却也只一点头,不说什么,弯腰抱起木盆,转身欲离开。
“姑娘请留步。”那青衣少年喊住她,急急来到她身后,自觉有些唐突,小心翼翼地道,“在下景漪玄,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可否告知芳名,交个朋友?”
“景公子说笑了。哪是千金?若是千金,我又怎会在此处浣衣?更何况,看我这装扮便知我只是一个乡野村姑,入不了公子的眼。告辞了。”
林嫏不欲多留,留下几句话后便抱着木盆迈步离开。
景漪玄这般的男子,她虽未见过很多,但大多也知晓他们的一贯想法,自然不屑于去跟他们进行过多交涉。见第一面先是称赞她的容貌,由此可见内涵必然深不到哪儿去。有时她真的想过把这幅皮相毁了,不能让一些别有居心的人觊觎,只是内心多少也虚荣,舍不得罢了。
她马上便要和许络成亲,在这节骨眼上,她可不想惹上什么人让许络误会,那样一个单纯爱她的男子,她伤不起。
林嫏回家其实并非是直接在林间穿梭,期间需要经过皇城的一条街,她刚刚捧着衣服路过那条街道时,突然发现今日的大街似乎与往常不一样,过往人群熙熙攘攘围了一圈又一圈不说,似乎还有许多官兵游荡期间,模样严肃。
林嫏困惑望去,看见一个极其像是赵攸覃的高大男子身着一件银色铠甲,英姿飒爽地坐于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列士兵,还有许多的穿着常服的年轻男子,表情各异,随着队伍徐徐挪动。
这是怎么了?
林嫏困惑地打量那群人,找不到答案,没有多想,转过身子便要离开。
谁知这才刚一转身,视线撞上几个熟悉的身影,是她很不想看见的人——齐如玉、叶子菁、林媛、林姗和林群……还真是一家人来齐了了。
只是意外地,这次齐如玉并没有上前来找林嫏的麻烦,只是目光不善地睨她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幸灾乐祸,也没做什么举动,就离开了。倒是那个文文静静的林姗见了林嫏,朝她温和地微微一笑,这才转身跟着齐如玉离去。
“唉,真是战事不断啊……听说就前几天,边关传来消息,宛国出兵攻打我们的边城,提出这条建议的就是宛国那个丰鄰王!”
“是他?难怪将军来征兵了……这天下,什么时候才可以平定啊?天天打仗……”
从林嫏身边走过两个中年男子,面色愁苦地叹息,交谈间一字不差地落在了林嫏耳里。她转身再次遥望向那支浩浩荡荡离去的队伍……看来,又要起战火了。这天下,何时才可以安定呢?
林嫏轻叹一口气,只是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就抱着木盆回家。
毕竟现在这天下大事和她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就算她有心想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此时的林嫏还不知道,在不远的未来,这个天下,将会和她牵扯上怎样复杂的关系。
“娘、筠姨、莲姨,我回来了!”林嫏同往常一样,走入小院子后就高声喊一句示意自己回来了。
“嫏儿,回来了?”仪筠从屋里飞快地跑出来,身后还跟着阿莲。
走到近处,才勉强可以看出阿莲的神情奇怪,眼眶泛红,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仪筠接过林嫏手中的木盆扭头就走,什么话也不说,甚至没有看林嫏一眼,匆匆往后院去了。
“莲姨,筠姨她怎么了?好像怪怪的。你也是……眼睛怎么了?”林嫏正莫名,想问阿莲,却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眶,担心地上前抬手轻抚,问道。
“没事,我没事。我去帮仪筠,后院事多。”阿莲心虚地瞥一眼林嫏,飞速转头就跑,也不说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导致林嫏头绪更乱。
林嫏心下奇怪,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奈只得先回自己的房间。
抽空问问娘或者阿络吧。她想。
踏进房间,林嫏看见有一人正在她屋里,手上拿着她刚做好不久的嫁衣,还有一个装着首饰的小包裹,打开柜子,将嫁衣和包裹放入其中。
“娘,你在做什么?”林嫏瞧见那人正是姚馥瑕,困惑不解地走进去,走到姚馥瑕身后,没有注意到她猛然僵直的身子,从她手中捧过嫁衣,奇怪道,“娘,日子也不远了,你干嘛要把嫁衣塞到最底下啊?”
“嫏儿,你回来了。”姚馥瑕直起僵硬的腰,面容苍白,有些不自然地看着林嫏,声音也轻如踏雪,“娘想帮你放放好,这衣裳首饰,短时间内是用不到了吧。”
林嫏轻蹙眉,隐隐觉得不对,再一想刚才阿莲和仪筠奇怪的样子,心底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娘,到底怎么了?你们都怪怪的……怎么会用不到?这个月十五不就……”
姚馥瑕未答,垂着眼睑一声不吭。
“阿络呢?许络在哪?我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林嫏越弄越糊涂,同时也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许络,“许络——阿络!”
“嫏儿你听我说。”姚馥瑕倏地伸出苍白的手拉住林嫏的衣袖,眼眶不知不觉泛红,极力稳下心神来望住林嫏,在她充满期盼以及隐埋着深深恐惧的注视下,颤抖着嘴唇道,“你别激动,娘告诉你。今天早上……阿络,参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