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七年二月初三。
云州捷报,常昕王司徒煦领军一举攻入云州城,然云州镇守大将曲承鹤退避三舍,全然避开正面突击。司徒煦率军入驻,为犒劳将士,扎营休息。当夜,曲承鹤率军突袭,以火攻助势,司徒煦为救掉队士兵而中箭受伤,璊国大军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此消息一出,司徒熙登时召开紧急议会,所有大臣皆晨起入京参与商议。
林嫏正在浇花,乍然听闻这一消息,难免神情变幻,一连在旁守候的秋苓亦是小脸煞白。
“夏茗,你说清楚,到底如何了?”秋苓急急忙忙询问,眼中的担忧掩盖不住。
“我当时离得远,并没能听清个大概。到底还是机密,皇上没有对外公布,怕是扰乱人心。”夏茗一脸无奈,同时也有些忧心忡忡,“只知王爷受了伤,璊军败退……其余便不得而知了。”
“受了伤?军队中若是将军受伤,那士气定然下降,只怕璊军的处境岌岌可危吧!”秋苓急得团团转,抓住夏茗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看来此战怕是久攻难下。”林嫏放下手中的水壶,走至一边的树下石椅慢慢坐下,神情凝重,“晅国历来军事强硬,常昕王到底只是个王爷,论战术运用,排兵布阵以及实战经验,定然不及对方的将军……若是赵将军前去,说不定会有一丝胜算。”
“那皇上会派赵将军去么?会派将军去救王爷么?”秋苓犹如抓住救命稻草,急切地询问。
林嫏沉默半晌,终是摇了摇头:“依我看来,不会。”
“为何?”夏茗也不禁好奇地追问。
“这一来一往间时间长久不说,云州其实并非是皇上必要夺下的重点战略土地。对方来势汹汹,士气大振,即便是赵将军亲临,在此刻我消彼长的情形下,不利再战。”林嫏垂眸静静道,“眼下最佳的方式便是撤军,寻地驻扎休养,或是退回京城。皇上虽不会置之不管,但恐怕……”
“那怎么办?那王爷岂不是危险?”秋苓满面焦急,不住地叫唤。
“秋苓,你这么喜欢王爷么?”林嫏唇角微带笑意,倒是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模样。
秋苓一怔,那话到嘴边突然哽住,小脸粉红,支支吾吾:“娘娘……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哦?那是谁一听闻王爷兵败受伤,紧张地跟什么似的?”林嫏笑意盈盈地打趣道,“你放心吧,王爷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他定会平安无事的。”
“娘娘,我都说了不是那回事嘛。只是王爷是替皇上出征,赢了输了代表的是整个璊国,所以奴婢才……哎呀!”秋苓慌忙解释,然而话到一半,看清了林嫏眼中的揶揄,她登时面似火烧,更加羞恼,“我去浇花!”
说罢,拿起林嫏方才放下的木勺,扭头去浇花去了。
“主子可别再宠着她了,越发没规矩!”夏茗也是忍不住地轻笑,同时还抱怨着,嗔怪道。
“宫中薄凉无味,或许只有秋苓这般的人,才能让我感受到温暖吧。”林嫏悄然喟叹,转身走向寝宫,进入寝殿。
她靠着妆镜边的檀木椅坐下,清秀无暇的面容从灰黄的铜镜中反射而出……掩不住愁容。
战争如此激烈么?连他都受了伤……
这参战会议,一开便是一日,从丑时三刻起,直到夜间三更天,政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可见会议还未商讨出一个像样的结果。宫内上至妃嫔、下至奴役皆是对此事议论纷纷,说只怕那常昕王是凶多吉少,璊国相当不利,实在无法,只得为保命全身而退……只是如此一来,璊国大败的消息自是很快便要传遍四国,成为他人笑柄。
只有林嫏隐隐约约知晓司徒熙的想法……见他这般没日没夜地商讨战事,再思及他的个性,这等兵败回归的事只怕他是不会去做的。当务之急该是让司徒煦将伤养好,重新排兵布阵,只是……不知晅国会否给他们这个机会。
只是林嫏尽管心明如镜,猜到大概,却不知司徒燕那一出,虽说被司徒熙及时制止,可多疑如司徒熙,那三言两语早已印入他的脑海,即便他不提,但依旧已有了疑心,因此对于司徒煦此事,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尽力相帮、国事要紧,还是被那没有定性的虚无消息主了思绪,对司徒煦着了恼,这才久久不下定论。
这一切林嫏都不得而知,然而因为事情未平,她亦是心口堵塞,半夜未能入睡,干脆披衣起身,开了南窗,对月而坐,陷入沉思。
忽而风中一道黑影闪过,烈烈衣袂飞扬,林嫏只觉的眼前一黑,然而一眨眼,月牙悬空,好似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奇怪的事。
林嫏心生疑虑,倏地回身,惊觉此刻的寝殿中竟然已多出了一人,一身融入黑夜的黑色长袍,一张鬼魅的银色面具,布满复杂的纹路,赫然昭显着他的身份。
“武异君?”林嫏面色大变,本能后退两步。
“怎么?见到本君这么吃惊?”武异君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惨淡月光折射出他脸上的面具,显得尤其阴森可怖。
“你来做什么?”林嫏面色不霁,对他十分警惕。
“自然是来看看你。”武异君状似无意道,“长久不见,本君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防着你是否又想要使些什么歪心思,想逃脱本君的掌控。”
林嫏无言,别开脸去,手心却布满虚汗。
“最近璊国与晅国交战,你说咱们能否渔翁得利呢?”他轻声一笑,语气中是满不在乎。
“渔翁得利?我想你的情报如此精通,那该知道在战场上对持的是谁?如今受了伤的又是谁?怎么,现在开始为了自己的目的,连同伴都不顾了么?”她瞪着他,口气中满含讽刺。
他倒是不在意她的怒气,反而气定神闲:“本君自然知道那是谁。只是,他若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如何跟在本君身边共商天下大事?他手下死士虽非最多,可也精兵不少……”
“跟在你身边?我一直以为帝系六君的首领是六人而并非一人,没想到竟是和王朝一般,只有一个统治者么?可笑。他身边死士虽多,可你要他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召来帝系死士?”她仿佛是要和他唱反调似的,斜睨着他,眼神轻蔑,“而且,我在他眼里看过对天下苍生的怜悯,而你……除了杀伐狠意,还有什么?起先打着平定天下、解救万民的名号,可如今所做的事……不如你另闯王朝,与司徒熙等人平起平坐,五分天下,岂不更好?”
“你在讽刺本君。”他的眸光阴暗,昏暗的情况下丝毫看不清他眼中到底存在着一种怎样的情绪,“不过你说的也是……本君会帮司徒煦,只因他是朋友。”
“既然你要帮他,那来我这儿做什么?他可不会出现在我这儿。”
“与他无关。自是想你了才来。”他的声线陡然下沉,带着呢喃般的尾音,显得性感撩人。
只是这声音,却让林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从来都知道,武异君喜怒无常,杀伐果决,时而凌厉,时而又过分暧昧。她不知道他对她到底是何种态度,这种陡然生变的情绪,让她慌张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等不到她的回应,他也不再说话,而是缓步上前,走到她面前,贴近,陡然俯下身,那花样的银面距离她不足一掌,乌黑的眸子终于敞露在月色下,清冷又炙热,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在她的脖颈周流窜,引得她鸡皮疙瘩迭起。
他身上的气息太过阴冷霸道,让她承受不住,正欲闪躲,他却率先做出了反应,一只大掌拦住她撤退的路径,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林嫏一惊,身子僵住不敢动一下,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举动。
“怎么这么僵硬?怕本君吃了你?”武异君反而对她的反应十分有兴趣,略带揶揄,凑近了她,如愿看到她渐渐偏移的面颊泛起不愉,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