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失神。
镜中的人一头清冽青丝被挽起,结成了男子的发髻,由一条月白色嵌玉的绸带系起,长长的拖在脑后。留下的一点细碎的刘海中,两颗清亮的瞳仁似乎能一直看到眼底,浅色的唇瓣紧张的抿成一条线。远处望去,俨然一个清秀贵气的少年公子。
“怎样,我的手艺不错吧?”西桠拍拍手,叉着腰笑道。
我撇撇嘴:“结个发髻,还是男式的,有什么可得意的。是本少爷天生丽质难自弃,你怎么搞都好看!”一边说着,又想起无论去哪都是师傅穿男装我作丫鬟装,顿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一旁的南叶嗤之以鼻:“得了吧,这个样子你还得意得起来。世上最好看的男子只有公子一个!”
我懒得理他,拿起一把纸扇唰的打开,在胸前扇了扇,然后一把搂过西桠:“走,媳妇!咱去军营里耍耍。后面那叫南叶的小厮快跟上!”
南叶脸色青黑,西桠强忍着笑意,被我揽在怀里艰难地行走。为了这身男装,我还特意垫高了身形,可惜搂起西桠来还是有点勉强,西桠真是古代女子中的篮球运动员啊。
自从英豪大会以后,我们便随着皇帝来到了皇城,只有师傅由于风城的事务先回去了。今天便是第一天禁卫军操练的日子,虽说皇帝表示不在意性别问题,但是朝中和兵营里总有一些思想顽固的老家伙,看见我被气出高血压就不好了。所以我主动表示愿意穿男装,至少让那帮家伙看着能顺眼一点。
如今北方蛮夷屡屡作乱,皇城中已经拨了十万大军驻守北疆,只剩下近十万的纪元步兵和五万禁卫军留守皇城,并积极招募新兵,我要做的,就是尽快取得纪元新老兵的信任与建立威信,以及加紧操练。因为他们——都是迟早要真正作战的。
这支纪元步兵团就驻扎在皇城的城郊,放眼望去,一片噪杂。据说训练他们的上一任将军姬尉半个月前就带着一部分人赶去北疆了,现在群龙无首,士兵个个自由散漫,甚至拿着军饷花天酒地。这也是皇帝破例直接册封英豪大会冠军的主要原因。
只是……武功高强的人不一定就适合带兵作战,毕竟战场讲究团体配合与阵法演练,不是个人能力。何况我还并不是真正的圣者。
我头痛的看着这些人,有点手足无措。西桠似乎看出了点什么,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嗨!兄弟,你也是新来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我差点就蹦起来,回过头去,只见一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身着练武服,只是有些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一脸的胡子拉碴,整个人极度的不修边幅。他说完,眼光又瞄了瞄西桠和一边的南叶,“媳妇真乃国色天香呀!还带个小厮,看样子兄弟是个家境不错的,怎么跑军营里混?”
我干笑几声,对他一抱拳。“小弟……小弟自然是想要为国效力了。”
“切!有什么可混的,就是送死!半个月前姬将军不走了吗,我看那十万弟兄是回不来了!”男人嘟囔着,挠挠头,“你再看看现在留下来的人,哪个不在及时行乐?”
我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西桠便抢先一步问道:“不是听说圣上新册封了一个镇国将军吗?好像这两日就要到了,你们不担心她来了受到处罚?”
谁知男人一脸愤慨:“还说呢,也不知圣上是怎么回事,居然让才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来训练咱们!老子吃过的盐巴都比那小子吃的米多!”
“何止啊!”这时旁边几个将士听到我们的谈话,停下来插嘴道:“我可听说了,那是个女人呢!”
“诶,不是说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圣者吗?”
“放屁!她才多大?管她是不是什么英豪大会冠军,要真是个女人,老子绝不服她!要是个男人,也要先过了老子这关!哼,乳臭未干的小东西!”
“对,绝不服她!!”
我看着一群忿忿不平的士兵,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这么不受欢迎。走出一步,对着他们一抱拳,然后微笑着问道:“可有哪位兄弟愿意与在下练两下?”
看样子,头一步就要靠武力来征服了,军营里最多的便是四肢发达的汉子,向来训练的都是力气、速度,少有修炼过内功心法的人,所以大部分都是目者或行者级别,对我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几个个头高大的男人们面面相觑,打量了我半天,最后推出了一个较为瘦高的男人,“小兄弟,你看你这小小矮矮的样子,跟个娘们似的,这样,让竹竿跟你比比吧,我们点到为止就是。”
外号竹竿的男人对我点点头,走近几步。
我看着他浑身松懈的样子,暗暗冷笑一声,绷紧身体,然后猛地冲出。
……五秒后,竹竿趴在十米以外的地方满地打滚。
“咦!俺还不信咧!”身躯最强壮的那个将士冲出来,抓住我的胳膊就想摔。我反手擒住他的脉门,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胳膊上,扭过身,给了他一个干净利落地过肩摔。他扶着脱臼的胳膊扭动身体,满脸尽是痛苦。
“一起上好了。”我面无表情的打开纸扇,摆出了我有史以来最帅气的姿势,眯眼看着他们。众人愣了两秒,纷纷冲上来,我运起轻功,在人群的缝隙里快速移动,直接点住每一个人的穴道。然后又快速回到原位,眨眼间,已经躺了一地浑身无力的士兵。
我哼了一声,继续扇着纸扇。
“你,你这到底是想干嘛?来捣乱吗!好大的胆子……咱可是开国时祖皇帝亲设的纪元步军,你,你小子找死!”其中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喝道,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我不屑地冷笑一声,合起纸扇,低下身去狠敲他的脑门一下:“不是你们说,本将军要先过了你们这关吗?你也知道你们是先祖皇帝亲设的纪元步军?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真是活活丢了咱们元国的脸!”
“你……你是……”所有人都瞪大着眼睛看着我,包括之前满地打滚的竹竿和壮汉。
我敛起一脸笑容,冷冷地一甩衣摆,喝道:“全军集合!”掺入内力作用的声音一圈圈以涟漪的方式传播开来,响彻云天。
毕竟是曾经受过正规训练的军队,一听到新将军来了,立刻收敛了心思,只花了半刻钟不到的时间便集合在了空地上,巴巴地看着我。我看着他们乱七八糟的着装和蓬头污垢的脸面,皱起了眉,厉声道:“相信大家都知道本将军上任的消息了。早听说纪元步军的纪律严明,但今天我看到的你们,令我非常失望!这就是祖先爷一手创建的军队?你们拿什么来保护皇城,保护元国?贪生怕死,目无军纪,自由懒散,你们丢的是自己的脸吗?是皇城的脸!”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安静地听着,低下了头。
“从今天起,由我风离忧来训练你们。谁若是敢不服从军中纪律,一律军法处置,本将军绝对不手下留情!”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听本将军命令,按个子高矮迅速排队,五人一伍,年纪最大的为伍长,其他军衔由本将军自行提拔。分好之后,伍长出列检查各兵仪表,衣衫不整者、蓬头污垢者各领二十军棍!”
“是!”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回答,真正行动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一般的人竟然都大摇大摆地站在混乱的人群中间,停滞不前。我不自主地扶额,心想这些人的问题委实不小。
想了想,我慢慢踱步到一个站在原地不动神态懒洋洋的人面前,平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动?”
“回将军,小人白锡,患有腿疾,是以前在战场上受伤的后遗症。”那人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笑了,点点头:“受伤的后遗症么,正巧,本将军有个方子专治腿疾。就是用粗细适中的竹竿敲打腿部关节,效果极好——南叶!”
“在——”南叶拉长着声音回答,这厮在公共场合还是比较给我面子的。
我奖励了听话又乖巧地南叶同学一记温和的笑容,结果被他不屑地白眼给翻掉了,于是咳了两声,对白锡道:“既然是打仗留下的旧伤,那您可是军中的老人了,本将军自然不会怠慢。南叶,就由你来给这位白兄弟‘治疗’一下。”
“是!”南叶一点头,顺手操起地上的一根竹棍就走过来,抓住白锡的肩膀,回头问我:“大人,是就地治疗还是进军帐?”
被抓住肩膀的白锡有些惊慌,奈何挣扎不开,只得一边扭动一边不停地发出“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之类的声音,渐渐把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南叶的一声大人还是让我很受用的,于是继续和蔼可亲地说道:“就在这里吧,为了更好的治疗效果,你可要卖力些哟。”
南叶点点头,手腕一用劲,轻轻松松就把白锡按在了地上,然后执起竹竿,一下一下地敲在了白锡的腿上,白锡第一下便痛苦得叫出声来,随后,声音便越来越凄惨,直叫的人心惊胆战。所有的士兵都不禁开始窃窃私语。在常人眼中,南叶看上去并未使出多大力气,可我却知道,他是看准了穴位和力道在敲得,再加上他的修为比那白锡高出两三个级别,此时白锡的痛苦可想而知。
“啊!啊啊!疼死了!我受不了!将军,小人,小人错了,你放过我吧!”大概二十棍左右后,白锡直接求饶了,黝黑的脸隐隐发白,汗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额角坠落。而他的腿部,已经可以看见一团血肉模糊的表面。
“离忧,南叶不会把他打坏了吧?”西桠有些担心的在我耳边轻轻说。
我摇摇头,南叶还是有些分寸的,否则这人现在已经断气了,能忍到现在才投降,倒也有点能耐。再看看其他人似乎脸色同样有些发白,我满意地一招手,南叶随即停了下来。
我走到气息有些断断续续的白锡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的脸色温柔地问道:“现在玩够了,参领大人?”
“你,你怎会……”他睁大了眼睛。
“哼,若不是没有你这个上司的教导,这些人怎会沆瀣一气来捉弄本将军?怎么,是欺负本将军年少无知还是弱不禁风?你领口的参领标记本将军一眼就认出来了。身为参领,不协助将军管理将士,反而纵容他们胡作非为,这是第一条罪;身为参领,如此轻易便屈打成招,有失血性,这是第二条罪。凭借这两条,本将军直降你两级,即日起降为标统。可有异议?”我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眼睛却是看着对面鸦雀无声的士兵们。
白锡愣了一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有一个小兵过来扶住他,他摆摆手,对我跪下:“白锡知错,任凭将军处置。”然后又站起来,对着那边看傻的人群吼道:“还不按照风将军的话去做!”
所有人立刻忙碌起来,站队的站队,检查的检查,受罚的受罚,不到几十秒便整齐俨然,庄重肃穆。
我并没有多开心,瞄了白锡一眼。这个人在这里的影响力,明显比我这个将军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