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城城门口。
“清风尊则座哈弟纸?”操着一口流利乡音的小哥狐疑地将我的请柬翻来覆去的查看。
我忍住隐隐跳动的青筋,露出一个符合清山弟子做派的优雅笑容,点了点头:“就是清山派的掌门,四大尊者之一的清风尊者的关门弟子呀。”
“不四吧,肿么连名纸都莫有尼!”小哥那粗短如腊肠的食指在请柬上面点了点,“请柬倒四真滴,只四没填名纸,这不符活常规呀!”
我轻哼一声,心想你当检票员当到现在还没被人一刀砍了才是最不常规的!然后一把抢过请柬揣回包袱里,直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把上届的英豪大会冠军骂了个狗血喷头。毕竟清山只收一个弟子,所以这厮倒也在派人送给师傅请柬时顺手给了我一张,可是——你不知道我名字不会问啊!写个“清风尊者座下弟子”是想怎样!
“哟!这不是半个月前在风城一舞倾城的离忧姑娘嘛,原来竟是清山这一代的关门弟子啊!”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偏偏又来这么贱一声音烦我!
我猛地回头,看见一群女人穿着纱裙带着面纱正从入口处,说话的女人站在最右边,一双吊梢柳叶眉,微微扬起眼角的凤眼,看半张脸觉得不是很惊艳,不过自成一股风流气韵,看着很像……穿越小说必备的狐狸精女N号。
见我不说话,她又靠近了一点,巧笑倩兮地说:“小妹不才,半个月前正好路过风城,恰逢姑娘献舞,惊为天人。这么想来清山也真是厉害,弟子个个都是绝顶厉害的舞姬。姐妹们,你们说对不对呀?”
一群女人娇滴滴的点头称是。
拿跳舞的事来羞辱我?还连带师傅和清山一起羞辱?怎么这世界上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女人这么多?
我再次忍住蠢蠢欲动的青筋,告诉自己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咱是君子,不跟这些小女人计较,“姐姐自称小妹可让我承受不起,小妹可低姐姐好几岁呢。清山是小门小派,又只收一个弟子,所以更加注重弟子的各项能力——以及素质,舞技不过是其中一项不起眼的技能而已。”
女子一时语塞,倒是为首的女子替她开口:“既然如此,不知道离忧姑娘的境界……到了哪一层呢?”
……可恶,戳中硬伤了。
我瞄了她们一眼,缓缓转过头,“这位姐姐不过是个斗者中期,其他的姐姐们嘛,四个行者后期,三个斗者初期。要过问我清山的弟子,至少要达到和师傅一样的水平才可以吧。”
几个女人皆是一惊。
“小丫头敢瞧不起本姑娘!我背心法时你还在喝奶呢!”女人一怒,一条长鞭便随手挥来,我立刻一个后仰,看着从头顶擦过去的长鞭上尖细的倒刺,心跳近乎一停。长鞭擦过我落到街边一个小摊上,被挥中的人身体一震,一缕暗红色的液体自嘴角缓缓流出……
“太过分了!把人家刚喝的西域葡萄酒都打得吐了出来!”
“就是,好贵的呢!就人家流出来那几滴都够我干几天活!”
“啧啧,这几个败家娘们!”
我抽了抽嘴角,看着街边玩得挺开心的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玄衣,脸部线条刚毅英气,女的一身鲜艳如火的红衣,高挑而明媚。刚想着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穿越到了风家或是慕容山庄的世界里,没想到原来一种氛围想要来找你时,你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
再看那几个女人,脸色都青黑了呢。慕容山庄牌情绪机,引动情绪最高点,质量就是好,品质有保障,无尽头保修期,还包邮哦亲!
“风离忧!你就是跟江湖中的前辈就是这么说话的吗?清风尊者到底是怎么管教你的!”为首的女子向前踏出一步,虽然因为那个面纱看不清她的整张脸,不过现在一定气得龇牙咧嘴了,因为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一阵一阵的粉尘从她的攃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落下来,应该是被震的。
嗯,看架势要动真手了,不过我不太能理解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她自己一鞭子打空了干嘛又来骂我?余光扫过街边那一黑一红两个身影,我突然觉得莫名的心安,便依旧是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突然,我的耳朵动了动,一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步伐频率正出现在这里——尼玛,死定了!
“明月姑姑似乎管的过宽了,本尊的弟子本尊自会管教,有这空姑姑不如好好管教一下手底下的人。”女子一身白衣胜雪,嘴角勾起的弧度嚣张却又恰到好处,转眼间已以一种惊艳的方式降临在我的身前,对那群女人优雅地笑了笑,然后回头,轻轻瞥了我一眼。
我的妈诶!跟了这女人这么多年,我可以很清楚的读懂她那双看似美丽无害的双眼中充分表达的意思——亲爱的徒儿,为师等会就来问·候·你!
我吓得浑身开始哆嗦,脚一软就要摔到地上,师傅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扶住,然后带着一丝疼惜地看了看我,转而怒视那位明月姑姑:“姑姑您看,把我这宝贝徒弟吓成什么样子了!清山的规矩姑姑也知道,我风练卿就这一个徒弟,平时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掉了,都不知道给宝贝成什么样子……您说,这要万一出点什么闪失本尊可怎么办?清山若是后继无人,这罪过姑姑能承担得起吗!”
我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见过鬼扯的,没见过扯得这么鬼的。
“那,尊者想怎么样?”为首的女子似乎颇惮忌师傅的尊者境界,有些犹豫地问。
师傅摸了摸我的头——这让我感觉自己是一只即将被宰掉做火锅的小狗,“呐,你看看小离忧这发白的脸色,带她去医馆看看是必须的;还有啊,今日这么一吓,还得给她买几件衣服首饰小零食什么的压压惊;还有呢还有呢……”
明月姑姑的脸色已经可以跟煤炭相媲美了:“这里有二百两白银,就当是我明月洞给尊者和离忧姑娘的一点见面礼!我们走!”后面那一句自然是对她身后那群女人说的。
师傅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银票,眉梢挑起的高度稍稍降低了零点几个弧度。然后理直气壮地四周扫视一便,吓得围观的人一哄而散,这才回过神,温柔地对我一笑,“看清楚了吗?”
“嗯?嗯……”
“记住了吗?”
“嗯……”
“以后不要再被这种级别的女人欺负了。要不是为了徒儿,为师都懒得看她们一眼,会长针眼的。”
汗!真是不毒舌枉为师傅。“嗯。”
“报告!”已经从街边过来的南叶举起手,“小姐,看了也没有关系,我会医术,专治针眼。”
师傅轻瞟他一眼,南叶瑟缩了一下,立刻放下手。
“既然记住了,那就先回客栈吧。为师早到几日,已经把事情都差不多打点好了,还有半个月就是英豪大会开场,先休整休整,了解一下流程也好。”师傅轻咳一声,转过身,从容地走在最前面。南叶和西桠赶紧跟上,顺手拉了我一把。
这就……算了?以师傅往常阴险狡诈斤斤计较的性格来说,这不符合常规呀!
……
其实我早该想到,世界一切事物都是按照它的规律来发展的,否则也就不会有“常规”这个词的存在了,不符合常规的时候少之又少。所以现在……
“检票员小哥,我谢谢你不符活常规,替我问候你全家!风练卿,我同问候你全家!”我站在直径只有十厘米的木桩上摇摇欲坠,挥舞着手中的竹剑,看着木桩周围黑黝黝的泥巴地,忍不住仰面四十五度飙泪。
“哎!这可不行,那不是把我们公子也问候进去了嘛!”坐在台阶上负责监视我的南叶皱眉道。
此时我处的地方是六角城内某个客栈的后院,这个后院好死不死就有那么一块泥地,师傅一见就兴奋得两眼直冒光,丢了几个铜板让南叶和西桠买了好几根又细又长的木头插到泥地里做成木桩,又做了一个稻草人插在据木桩三公尺的地方。然后呢?然后我被她温柔的放到了木桩上,手里塞进一根竹剑,要求在晚饭之前完成立于木桩之上使用清山剑法刺稻草人一千下,南叶和西桠监督。
早该知道风练卿就不是个正常的女人,怎么就不知道提高警惕呢!
——不想裙子被弄脏就要小心不要掉下来喔。还记得那个女人笑眯眯的对站在木桩上的我说。
——师傅为什么不给我真正的剑呢?还记得我很傻很天真的问。
——因为师傅怕徒儿摔下来弄脏为师的宝剑呀。
……混蛋!风练卿,替我问候你全家!
我心不在焉地站在木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刺着手里的剑,忽然木桩摇晃了一下,我一个没站稳,扑腾了几下,跌入泥地里。
光从这个“地里”而不是“地上”就可以想象出我到底遭遇了怎样的悲惨事件。
一阵芬芳的味道飘入我的鼻孔里,我咽了口唾沫,猛地站起身,看着浅色的裙子上一块块的泥巴,于是伸手想去去抹,却发现手臂上同样全都是泥,于是想蹭掉,发现头发和肩膀上都是泥,于是想喊人,发现嘴边也都是泥……
“啊哈哈!你看她那样子,像不像一只小猪?”南叶和西桠就坐在台阶上看着我,很欢乐地笑起来,脸上不带有一丝担心。
不由自主地瘪了瘪嘴,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两串滚烫的泪珠就挂在了脸上。我委屈的看着他们,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忽然想起来手上都是泥巴,于是眼泪掉得更凶了。
南叶嚯的一下站起身,又被西桠拉着坐下来。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做我做不到的事,然后看我出丑就会很开心?我干脆坐在泥地里哭起来。突然,身上一冷。
我偷偷抬眼,看见客栈二楼的某间房打开的窗户后,一道视线正静静地注视着我。
那个白衣女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内心。我的心不由得慌乱起来,渐渐止住了哭泣。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明明师傅不想要来英豪大会,为什么还是早我几天就到达了这里?
她当然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只是我这个徒弟过于任性,没有考虑她的感受便私通内鬼离家出走,又死要面子谁也不愿意带。一个行者初期,随便什么人都是可以随手抹掉的。她只是了解我,所以更担心我,怕我被人杀掉,怕我被人欺负……她所做的所有事,都不过是因为我而已。这个女人啊,真的把我宠坏了。
——既然想要锻炼自己的能力,那我便再纵容你一次。你现在,就是展示这样的决心给我看吗?
这是她的目光所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