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殷顺身上喷涌而出,将他身旁的地面都染成了红色。
飏崚双眼也被怒火染成了红色,他不顾一切地向鳄嘴兽扑去!
与殷顺不同,飏崚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只鳄嘴兽,他很清楚鳄嘴兽的黑色鳞甲坚硬无比,连利剑都无法刺穿。
但是,鳞甲再怎么坚硬,也无法抵御裂心掌的震荡之力,飏崚飞身而至,一掌向鳄嘴兽打去!
热气从鳄嘴兽身上喷薄而出,令飏崚感到一阵灼痛,但他早已顾不上肌肤之痛,悍然冲入热气之中,一掌拍在了鳄嘴兽背部!
一股震荡之力从飏崚手掌传入鳄嘴兽体内,即便是荒原上的王者,心脏一旦碎裂也会即刻毙命。
招式施展完毕,飏崚向后一跳,稍稍远离鳄嘴兽,火烧般的疼痛从掌心传来,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皱,而是双眼死死盯着鳄嘴兽,非要亲眼看着鳄嘴兽死去。
然而,鳄嘴兽并没有倒下,它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冷眼瞧着飏崚。
飏崚心中惊愕万分,不明白为什么裂心掌对鳄嘴兽毫无作用,他心想:“难道是我失手了?可……裂心掌是再简单不过的招式,绝不可能会出差错!”
飏崚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进,他想不出能杀死鳄嘴兽的招式;退,他离鳄嘴兽只有两三米远,鳄嘴兽一旦飞身扑来,他避无可避。
飏崚手足无措,鳄嘴兽则微微沉下身体,作势要向飏崚扑来!
进是死,退也是死,飏崚别无选择,只能拼死催动体内火脉,想与鳄嘴兽同归于尽!
突然,一柄长剑向鳄嘴兽刺来!
飏崚看清持剑之人正是自己的好兄弟凛煜,心中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忧。喜的是,凛煜武艺在他之上,或许能杀死这鳄嘴兽;忧的是,鳄嘴兽的黑色鳞甲坚如铁石,无法用长剑轻易刺穿。
果不其然,凛煜手中长剑刺中鳄嘴兽,像是刺中了一块巨石,竟擦碰出一串火花!黑色鳞甲只是被剑尖碰出了一小点缺口,鳄嘴兽则安然无恙。
飏崚心头一沉,心想:“鳄嘴兽的鳞甲果然坚硬,看来连凛煜也奈何不了它,莫非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就要死在这凶兽口中?”
但凛煜眼里没有一丝惊讶,更没有半点犹豫,他将全身气力聚于右臂之上,疾风骤雨般连刺了十几剑!
凛煜出剑太快,在旁人看来,这十几剑几乎眨眼之间就全部刺了出去!
更惊人的是,这十几剑都刺在同一个地方,刺在了鳄嘴兽黑色鳞甲被第一剑碰出的那个小缺口上。
凛煜每刺一剑,鳞甲上的缺口就加深半分,十几剑之后,原本坚不可摧的鳞甲竟被彻底刺穿!
凛煜这一招名叫“百臂突袭”,与血腾术一样,都是向光脉借力,却只将全身气力用在右臂这一处,手臂飞速挥动起来,像有百十只手臂在同时舞剑。
百臂突袭原本是凭借迅猛密集的攻势,令对手无法闪避,凛煜却巧妙改变了招式的用法。
长剑刺入体内,鳄嘴兽突然高声嚎叫起来,四只脚掌疯狂地拍击着地面。
这场面实在恐怖,四周的刃齿狼都吓得不敢上前,凛煜抱起地上的小女孩,冲飏崚喊道:“走!”
飏崚却呆看着倒在鳄嘴兽身旁的殷顺,觉得殷顺虽然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但或许还可以救活,于是说道:“带上殷顺。”
凛煜一把抓住飏崚手臂,大声斥道:“他已经死了!”凛煜性情内敛,此时却也惊慌起来。
这一声怒斥将飏崚从恍惚中惊醒,他牙一咬、拳一握、眼一闭、心一横,跟着凛煜逃入城内。
没过多久,荒兽冲到了城门口,守门士兵只好将城门关了起来,再也顾不上城外还有许多人在哭喊哀嚎。
幸免于难的人聚集在一起,有的神情哀伤,有的满脸恐惧,有的高声哭泣,有的低声祈祷。
飏崚则远离人群,蹲在一个角落里,脑海里盘旋着殷顺死去时的情景——声嘶力竭的惨叫,喷涌而出的鲜血,抽搐不止的身体……
飏崚浑身颤抖,喃喃自语道:“是我害死了他……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非要教他奇脉功,他就不会死了……自以为了不起,却连一只荒兽都打不过,连他的尸体都抢不回……”飏崚身躯高大,此时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怜。
凛煜站在一旁,脸色重归平静,低头说道:“如果我是他,我不会去救那个女孩,我会逃跑,换做你呢?”
飏崚抬起头,呆看着凛煜,心想:“如果我是殷顺,我会怎么做?逃跑?还是像殷顺一样去送死?”
凛煜直视飏崚双眼,说道:“他之所以会死,不是因为你教了他奇脉功,而是因为他和你一样,看到别人陷入危险,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帮忙。”
殷顺之死并非飏崚的过错,飏崚心中却满是自责,他痛苦地说道:“如果我武功再强些,或许可以救他。”
凛煜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他沉吟半晌,才又说道:“我师父说过,不管你的武功有多么高强,每一天还是会有很多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惨死。如果你不愿放弃正义,就必须忍受痛苦,如果你无法忍受痛苦,就只能放弃正义。”
鼓起勇气忍痛前行,抑或逃避苦难苟且偷生,这是面对正义时,每个人都必须做的抉择。
而此时,周标与袁皓也在做着抉择。
荒兽突然袭来,袁皓提议丢下琼渊百姓,立即带兵原路返回,周标却无论如何不肯答应,只听他怒声说道:“如果现在回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们?会说我们是一群胆小鬼!”。
袁皓却不在意这些,淡然说道:“军领大人给我们的命令是剿灭蛮人,现在蛮人已经杀光,我们立刻回去复命,有何不对?”严格来讲,他说的并不错。
听见袁皓钻军领大人命令的空子,周标高声叱道:“废话!军领大人又不知道会有荒兽出现!”。
周标怒气冲冲,袁皓也一步不肯退让,强横地说道:“我再说一遍,军领大人只下了剿灭蛮人的命令!如何对付这些荒兽,是战还是退,还得由大人亲自定夺!我们必须立刻回去请示大人!”
周标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上,骂道:“现在回去算个屁请示大人!根本就是他娘的逃跑!”
袁皓却也不甘示弱,威胁道:“你要明白,你我只不过是小小的旗令!哪怕有一个士兵因为你我擅作主张而死,我们就要人头落地!”
听袁皓这么一说,周标忽然犹豫起来,他明白琼渊城只是北庭关外的一座孤城,对军领大人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万一他擅作主张出城剿灭荒兽,军领大人怪罪下来,那岂不是冤枉得很!
周标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屁股坐在了身旁的木椅上。
袁皓趁热打铁,也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周,你听我的,我们立刻出城,一日之内就能到北庭关,只要进了北庭关,荒兽就不足为惧。我们再请北衢城城守派快马向军领大人通报,只要大人愿意派兵,不出十日援军即可抵达琼渊。荒兽虽然凶悍,却没有攻城的手段,只要让琼渊城所有人都死守在城内,熬上十天,就可安然渡过这一劫,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周标终于还是被袁皓说服,但他无颜面对穆月澜,就将一切事宜都交给袁皓处置。
袁皓虽然与周标同为旗令,但其行事之精、脸皮之厚却远在周标之上,他完全不顾穆月澜的惊诧与琼渊百姓的斥责,只丢下一句“你们死守城内,十日之后援军即来”,便领兵出城,向八十里外的北庭关赶去。
这袁皓看似无能之辈,其实极有主张,他知道刃齿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鳄嘴兽,而鳄嘴兽多数在清晨、黄昏与夜晚时出没,此时天已大亮,鳄嘴兽大多在休息,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袁皓命令四名骑兵脱离队伍,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侦察,其他人轮流将盔甲、兵器放在马背上,所有人都倍道兼行,定要当天赶到北庭关。
周、袁二人走后,穆月澜独自站在城墙之上,父亲过世后的种种艰辛逐一浮上她心头——干旱让琼渊连年歉收,城中能接济饥民的余粮已所剩无几;蛮人不时南下劫掠,村民手无寸铁,被迫放弃自家田地、房屋,举家迁走;钱库入不敷出,士兵盔甲破损、兵器老旧,却无钱更换。
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穆月澜本以为情势能有所好转,想不到荒兽却突然袭来!
纵然穆月澜自小生在这没落的贵族人家,见过了许多风雨,练就了比寻常女子不知坚强多少倍的心性,但这接踵而来的苦难,还是让她感到无助与绝望,她想哭却不知为何哭不出来。
穆月澜的孤影映在这荒凉景色中,透出了无尽落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上天就是如此冷酷,竟忍心抛弃这样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子。
不知什么时候,秦秉走到了穆月澜身边,小声说道:“大人,吕义一行人也走了。”
穆月澜只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说,秦秉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默然陪在她身边。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穆大人。”
穆月澜吃惊地转过头来,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这个男人正是凛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