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他递交了辞职信,院领导虽然做出挽留,但他去意已决,就这样离开了他最爱的工作岗位,四十年的坚守,四十年的探索,让自己立于神外之巅,但终究敌不过时间,看着柜子里大大小小的奖状,看着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不禁有些怅然,把所有的东西放在箱子里,离开办公室转身关门的时候,他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医院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次关上办公室的大门,最后一次从三楼走下一楼,无数次思考着这样的场景,等到真正到来时竟有些不敢面对。穿过门诊走廊,那里数不清的病患正在等待命运的审判,是否该庆幸自己再也不用面对家属满怀期待的眼睛,是否该庆幸自己再也不用面对手术失败的无奈呢?
一条路终于走向了终点,走出医院的大门,意味着自己和医院毫无关系了吧,轻松面对余生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教授,等等……”身后传来启骏的叫声,启钺站在一边,表情有些失落。陈教授转身快步走向他们,“昨天下午医院评出了今年的杰出贡献奖,这是您的奖状和奖金,我代表王主任和院长送你一程吧。”
“启钺你回去吧,你哥哥送我就好了。这伤还要好好养,你还年轻呢!”教授露出欣慰的笑容,拍拍启钺的肩,“医院的未来还要靠你们呢。”
启钺摇摇头,孙济巍曾经告诉他,能跟着教授学习是荣幸,可兄弟两个都没能成功,或者说教授在年老后不再单独收博士生,启钺启骏也失去了这次机会。教授坚持不让送,说是想安静地走走,启骏只能随了他去。启钺刚进医院没多久,但启骏是在教授的帮助下慢慢坐稳了科里的第三把交椅,启钺在大学时期也经常来到医院观摩手术,大五一年更是在教授的手下度过,有些手术是教授手把手教出来的,如今,这个可以称之为“启蒙导师“的人就要离开,虽然科里有王叔和齐牧臣,还有哥哥,但启钺对于教授的感情和感激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但对教授最好的回报就是和他一样做个成功的医生。启骏扶着启钺慢慢走回病房,叮嘱他好好休息,看着悦丰的动向,又回办公室取来教授昨天给他的黑色笔记本,交给启钺,“这本册子是教授临走前给我的,里面写的是他的一些手术心得,看你闲得发慌,别把这把刀给废了,好好看看,研究一下,对你肯定有帮助。我去忙了,你休息。”
孙启钺如获至宝,没日没夜的攻读,比他在大学还要努力。甜心好久没有来看自己了,闲下来的时候不禁会想她,可能急诊的工作太忙了吧,再遇到被人袭击的事,没有自己保护她会怎么样。孙启钺痴痴地想着,看着快要见底的输液瓶,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瓶,输完后就能去找甜心了,嘴角渐渐扬了起来。
“哟,启钺哥哥,你又在想美女姐姐了。”周悦丰讥讽的声音传到耳边,孙启钺拉下脸:“就你话多,我就该让我哥把你的嘴缝起来!”
周悦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躺回被窝里休息。启钺看着输液瓶,心里默默地数数,还没到100,瓶!空!了!启钺连忙拔下针头,从床头柜里拿出止血胶布贴上,照例把左臂放进了吊带,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孙医生,你去哪里?”护士问。
孙启钺略带神秘的回答道:“我去急诊耍耍。我哥来了告诉他一声,谢啦!”护士以为他感到不适,“孙医生,你不舒服的话我让你哥哥过来,你别走开啊。”
孙启钺举起没受伤的左手摇了摇,“我哥治不好我的心病。”
刚才还在念叨甜心忙,没料到急诊这两天还真是人满为患,医院附近的学校食物中毒、隧道高架两起车祸、工地上两民工酒后斗殴闹事,所有属于急诊科收诊范围的急诊病人都聚集这两天,突发事故一桩接一桩,在她最常在的5号房间看到了他,正在帮助上级医生抢救一个车祸受伤的患者。不忍打扰,只能在急诊护士台写了张纸条:“注意休息,我很好,勿念。“署名启钺,托急诊的护士代为转交。
看甜心专注于自己的事业,连句话都没有说,启钺也不好扰她,慢慢走回了病房和周悦丰闲聊。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孙启钺有些意外自己老爸的出现。
“没有,奉你老妈的命令来看你,再给你带点吃的过来。你哥呢?”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可能在忙吧,明天我可以出院了。”有些期待,也有些伤感。
“怎么没有跟我们说,什么时候,要不要来接你?”
“我下午和哥哥一起回来,你们去忙,他会照顾我的。”
孙济巍点点头,心疼地看着启钺缠着纱布,手臂打着石膏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孙启钺突然开了腔:“爸,陈教授辞职了,我还什么都没学到呢……”
“相比你的同学,你已经很幸运了,你大五就跟着教授学了一年,他们还没有这种机会呢!”
“可是教授只带我做过几台手术,我还没学到什么他就走了……”孙启钺有些伤感。
“你王叔和牧臣也是好医生,你也可以向他们学习,我听院长说准备让陈教授不定期的到医院里去上课,你可以去听。”
一个下午的时间由于有孙济巍的陪伴变得不是那么漫长,陪启钺吃完晚饭、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才离去。启骏晚上虽然值班,但过了探视时间病房里不允许有家属,启钺忍不住寂寞,走去办公室想找人聊天。
“哥,现在就可以拆线了吧,7天到了。“孙启钺话语中带着乞求。
“你就不能再忍一晚上?明天上午不行吗?“
“求求你嘛,很难受,拆了吧,拆了吧!“启钺渐渐露出了魔王本性。
“好好好,你小声点,我去拿把刀片来,帮你拆线。”启骏很无奈,一边的启钺看计谋得逞,捂嘴笑了,尼龙线绑在头上不舒服,启钺每晚都睡不好,走之前一定要睡个好觉。
“坐好,别乱动,别弄伤你。”揭开纱布,伤口经过七天的时间已经完全愈合了,启骏细心的解开线头,一点一点拆开缝好的线,又揭开贴在耳朵上方的纱布,手术留下的小洞已经愈合了。一切工作结束后,启钺晃了晃脑袋,顿感轻松,“明早再复查个CT,没事的话,下午就跟我回家吧。”
住院的七天,孙启钺都快无聊的发霉了,他一直在等待那张出院单。CT报告是孙启钺自己去拿的,报告上显示他的伤已痊愈了,当他满面春风的走在人群中时,别人异样的眼光让他意识到自己光亮的脑袋,忙跑回神外办公室。启骏正和其他医生闲聊,一束光照进他的眼睛,启钺带着报告,风一样地跑进办公室。
孙启骏双手合十,敛目严肃道:“阿弥陀佛,小师傅,何事惊慌!”
孙启钺有些生气,但不好落了下风,连忙正色,“猪施主,小僧行道至此,着实难过,但求一冠以解此窘境,多谢多谢,阿弥陀佛。”
“你们俩说人话行不行!“一旁的王叔忍不住了:“没个正形!”
“小师傅,你这么着急要干什么呀?”孙启骏故作惊讶。
“喂,你老猪够了!”孙启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气愤地看向孙启骏。“快帮我去买顶帽子,我要我偶像定制款的!”
“小师傅你别闹了,我没时间帮你,回家再说吧。”启骏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启钺将CT报告拍在启骏的桌上,转身一脸怒气地回到病房,拨通了孙济巍的电话。
临近中午,探视的家属越来越多,孙济巍乘着中午休息的空隙,回家把启钺的棒球帽拿了过来,顺便缴了住院期间的一系列费用。中午的休息时间并不是很多,他只是稍作停留就离开了,由于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孙启钺的床位被腾出来迎接它的下一位病人。他只能拖着行李箱,带着帽子,回到了神外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不复往日的嬉闹,齐牧臣组里的病人术后诱发脑溢血,整组人都表情严肃的听他讲今后的治疗方案。孙启骏在看以往的病史,最近市里要来检查,不合格的病史都要一一退回重写。启骏看得累了,抬头揉揉眼睛,看到启钺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拖箱子过来了,不在病房里躺着?”
“老爸帮我交了钱,我被赶出来了,后面的病人一个接一个,我不能总霸占着一个床位啊。”
“大家都忙着呢,没时间陪你胡闹,你坐一会儿,玩个游戏上个网,等我看完手里的这叠就走。”
孙启钺把箱子放到了自己办公桌的下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个个年轻的医生进进出出,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