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在地上低矮的灌木上,闪着墨绿色的光亮;高大的树木下印着斑驳的光点,一条条白色的虚线牵引着;秋初的温度在混泥土上冉冉升起,热浪灼烤着周遭的一切……
天上流白的云飘荡着,消逝着,昼夜交替,仿佛一个瞬间……
一周以后,HC最大的殡仪馆。
悲伤沉缓的提琴声配合着沉闷的鼓声,像是凝聚了整个城市所有的哀伤。殡仪馆大堂上稀稀拉拉的坐着一些人,他们都神情悲伤的交谈着,在最前一排,他(曾是我口中的老爸——林羽峰)坐在最中间的地方,面沉似水,旁边是李俊铭和谢茹,我则坐在最边上的一角,似乎我和大堂上面摆放着的那堆骨灰没有任何关系。
我盯着大堂上的黑白照片不声不响,照片上,她安静的笑容那样祥静,却像是要刺进我的心底,并让它刻印在记忆深处。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
当所有的过程都走完,我的泪已不知流淌了多久,只知道眼睛在涩涩发疼,也有些沉厚的压着我的视线。
“林羽峰,你给我记好了,梅是我的亲人,在我离开那么几天的时间里,你就害死了她,我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我收回看着黑白照片的眼睛,转向吵闹的地方。
李俊铭双手抓着他的衣领,咆哮着,声音嘶哑。
他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甚至在李俊铭放手之后,还理所当然的理了理有些皱褶的黑色西装,撇撇嘴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既然你那么在乎她,你就给她处理一下后事吧。”他微微抬起头来。
“林羽峰,你不要太不知好歹了……”谢茹在一边看不过去,咬牙切齿的说。
“恕不奉陪!”他扫了一眼谢茹,淡淡说道,接着转身大步而走。
……
这是场戏剧吗?为何在我的眼中只有绝望,而且是无尽的绝望。
随着这一场戏剧的结束,我跪伏在地,在她死去的七天时间之内尚未流尽的眼泪如滔滔江水……
……
当我再次回到所谓的家,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像是一个刚刚装修好的房子,整洁如新,隔壁家的老太太闻声过来,给了我两封信,而后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一封是没有署名的,一份领养证明,一张银行卡。
“林羽峰,顾芳梅,一岁男婴,1993年12月6日”的字样深深刺进我的心里,犹如万箭齐发将本是因绝望而不完整的心再次屠戮一遍。
在我的脑海中瞬时闪现那些温暖的记忆,而后不失所望的破灭成他和她的眼神中的无奈和摇头叹息。
“哈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对,一切都是骗人的……”我呢喃着,看到了滑落在地的写信人署名为“杨彧”的信时,顿时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
〔宇子:好久未见,不知你还好吗?我本来说是去专院读书的,其实我是去打工了,我现在是一名打工仔哦,我知道你听到了肯定会先笑话我一下再往下看的,不过没事,你会看下去就好……〕这封信足足写了三页满满的,从读书时的快乐,写到离别时的忧伤……像是几十年未见的老朋友,而杨彧确实是我的朋友,即使那些故事已经变得那样遥远。信的最后写了一个电话,说是工作地的固定电话。
“喂!我找杨彧。”我心安理得的借了隔壁“邻居”家的电话,自从我的手机丢失,我也没有再去买过,只能自己去找联系用具。
“杨彧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好像有些惊讶。
“其实,他在月前就已经死了,唉,多好的小伙子啊,说没就没了……”
“死了?!”我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看穿空间,穿透电话的割拒。
听筒在我手中掉落,红色的线却将听筒吊在桌边,听筒在桌边晃动着,像是小孩玩的秋千。
世界在毫不留情的破碎。天空被一根根乌黑的绳索切割着,成了一片片碎落的悬挂;地表上裂开一道道万丈沟壑,成了一个个败落的地域;在那不遥远的地方,大海呼啸成一个个巨型的白花……
如果母亲的死亡、领养的证明是天空崩塌,接连着,杨彧的“死亡通知书”则是大地的塌陷。
仰天是一望无际的破碎,俯地是延绵无尽的残败。心底像是被烧红的铁水浇灌着,冒着滚滚白烟,白烟冲刷着身躯的每一个角落,绝望拥挤在每一个细胞里。
不知什么时候,我走到了那天晚上莫雨晕倒的地方,然后坐在了那天坐的位置上。
我仰起头看着树叶微晃,一缕烈阳从树缝之间挤落,砸在我的眼睛上,一阵刺痛,一片白芒。
干燥的空气里飘荡着醉人的泥土味道,在不是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薄如布纱的云朵在高空中无神游弋……这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可我却保持着一个姿势未曾动弹,恍若未闻。
时间总是这样平缓,如同一卷丝绸,光滑得不起皱纹,只在风游动的那一瞬间泛起浮动的浪潮,向着遥远的方向翻舞着……
脑海里闪着曾经平静的幸福,这些被记忆遗弃在一角的牺牲品……
“宇儿,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上学,游戏这东西有空的时候随意玩玩就好了,干嘛还要熬夜玩那么晚呐,这是不对的……”
“宇儿,作业做完了吗?那就陪妈妈看看电视剧吧,这个电视很好看的哦,它呢,讲了……”
“宇儿,你看看,这是科学配餐,我决定了,以后就跟照这样来做,你看看啊,这是……”
“叫你不要忘了,你看你老是丢三军四的……”
……
“宇子,我听说你家里买了一个新的游戏卡,听说有……”
“宇子啊,你看看啊,这个唯快不破是这样的……”
“宇子,胖子,毕业了,我们以后就不会常常见了,我们要时常联系啊……”
母亲的记忆到七天前结束,杨彧的记忆到了毕业后的第二十一天噶然而之,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停止一样。
断点!
倒带!
断点!
断点!
……
一切都停止在时间的切面上,显眼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