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最后一个月我依然安静地待在这个小城里,没有出去玩。我看院子里的爷爷们摇着蒲扇下棋,到做菜手艺超棒的李婶婶家蹭饭,约着朋友们逛街,和阮蓝吵吵闹闹。每次去找阮蓝,都会经过湛止的家。那些活泼的孩子们在客厅里嬉戏笑闹。我每次走过,都会下意识快一点或者很做作地小跑离开,但是还是忍不住瞥两眼。湛叔叔在家的时候,她就会安静地以同样的姿势捧着书窝在她的寝室的藤椅上,有时候湛叔叔上班了,她就会在客厅里帮忙看着那些孩子,或者说是她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窝着,连拿书的姿势都不会变。孩子们的叫声有时候格外尖细,但是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我不用再去猜想她的表情了,我知道会一直是面无表情的。
如果她不那样假意的微笑,应该就没有其他的表情了。
我没有讽刺她,我真的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那天晚上她说的话不是针对我一个人,我能感觉到她抗拒的力量,只是我不敢真的去问她为什么觉得交朋友幼稚,为什么认为自己不可救赎,为什么请求被放弃,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内敛的女孩子。
但是她成功阻止了我,至少我不会再趴在她的窗台上和她约定一些绝对不会实现的约定了。
开学第一天我清醒地异常早,在家里飞快的吃完早饭发现还很早,又磨磨蹭蹭
了一会儿,直到瞥见阮蓝的自行车出现在我家门口,才一副“哎好巧啊我正准备出门,你也过来了啊”的神情骑上刚买的自行车。
“阮蓝哥哥你起得很早嘛,我还以为我要跑到你们家大敲你的门啊”
“可不敢早起么?不然到时候你一堆玉米棒子砸我脸上,那就惨咯。”
“玉米棒子可便宜你了吧,说什么也得用张大爷家管狗的棒子。”
“死丫头,长志气了哟”
“可不是那我跟你说啊,上次卜离翻院墙出去打游戏被李婶婶逮住打的可惨了”
“哈卜离这么蠢啊?”
“可不是么哈哈……”
“还有啊……”
从小一起长大不能不说是有浓厚的亲密感的。
不能不说是有些雀跃的。
所以听到身后的湛止单薄的音节时,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低声唤道:“阮蓝。”
我们回过头去,看着同样骑在自行车上的湛止,她对我微笑了,于是我忙不迭地招呼了一声,“早啊,湛止。”虽然听到湛止对关于好朋友的认定形容词为幼稚,甚至在那个晚上差不多知道湛止不是现在我面前这样的湛止,我还是决定和她和平友好地相处。只是听到她那样自然地喊他的名字,还是有些异样的滋味。
她叫他阮蓝,疏远而严肃。我却有从孩童时期就有的,阮蓝哥哥。亲疏度一下子展开。可我知道,我也想这样叫他。平等的,一切都有可能的称呼。
我看见了阮蓝眼中荡漾的欣喜,我想起那天晚上的对话,怕是阮蓝以为湛止不会再跟他一起了吧,但今天她还是来了,尽管淡漠而疏离,但我分明看见了阮蓝眼中的闪烁的星星,比他洗衣服时的额头上的汗珠更加明亮。
“走吧。”她淡淡地开口然后骑在了我们前面。阮蓝也不追,只是和我并排跟在她后面,我们依旧嘻嘻哈哈讲着各种趣事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巷,他看我手忙脚乱地躲开突然扑腾翅膀冲过来的公鸡,然后笑得脸都歪掉。我用脚蹬他的后座,他忙忙地闪开。一直到路过包子铺,他突然对着前面的湛止说:“吃点东西吧,不吃早饭没精神的话搞不好第一天上课就被老班逮到回答问题哦。”他笑得花枝乱颤,好像还沉浸在我刚刚讲的那个笑话,可是他在关心她。
“我不吃,今天早上在家吃过的。”她停下车转过头回我们一句,然后又准备走开。
“我知道你没吃,嘿,我可买了啊。”随后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零钱,包子铺老板笑眯眯地装好两个大包子接过钱。
“开学了吧,又要辛苦好一阵了吧,哎,这个小妹妹是谁啊,以前只见过你们两个啊。”
“我妹妹,一个院子的,刚上高一呢。谢谢赵叔了,走了啊。”他挥了挥手上的包子。我也忙着对老板笑了笑,我是有礼貌的孩子。
“好好,慢点啊。”
看起来阮蓝经常在这里买早饭吧,但是我知道他都在家里吃早饭的,阮叔叔早上上班也很早,所以阮蓝会每天早上起来做好他们两个人的早饭。所以,是经常买给湛止么?我向前望望湛止,她只是继续向前踩着脚踏板,一两米之后她又松开右手向后伸过来,阮蓝打着哈哈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整个动作像排练过很多次的交接,湛止稍微转过来的脸上映着刚刚升起的阳光的影子。
我嫉妒湛止。这是开学第一天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