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拉着师叔的手,对着我们几个师兄开心地笑着,一点也不认生。不仅完全没有普通女孩刚被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时的惊慌失措,还包扎着白布的另一只手上甚至还捏着几根毛毛草,唰唰地抖动把玩着。好像心情无比轻松,愉悦。可能是大殿上的前辈们年龄都太大,入宗仪式把她憋闷坏了,一看见我们几个师兄弟就撒开师叔的手飞奔过来,边跑还边挥手,开心的说‘我只当这里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呢,原来还有别的小孩啊,这下不用偷偷溜走了’。旁人千金难入的密云宗,她这么轻易地就被师叔入宗门后,竟然还会嫌无趣想要偷溜。站在一旁的卓师叔也不责备她,反而莞尔一笑说‘是闷些,不过你大可不必溜走,我教你武功,让这些男孩子将来都斗不过你,可好啊?’谁知她此时居然完全无视了卓师叔这番话,已忘我的和师兄弟们玩闹在一起。”
“师叔无奈地摇摇头,招手叫过我来,叮嘱我晚些时候将她带回师叔所住的坐云崖。那天,她快乐的心情,灵动的身姿感染了每位师兄弟,我们当日都没有再习武,像一座普通村庄里的少年们结伴出游一般,带着这位小师妹奔跑于山涧崖下,一边谈笑玩乐,一边向她介绍密云的点点滴滴,那是我一生总最快乐的一天。”
“后来,眼看到了傍晚,必须要送小师妹回去了,我按照师叔的嘱咐小心的带着她往坐云崖走去。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通往坐云崖,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空坳,石阶就像一条天梯一样往崖顶蔓延,我少年心性,起初也只是玩累了,小心走着路,忽然想起不知小师妹是否会害怕。于是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见傍晚太阳的余晖洒在小师妹身上,小师妹竟是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平举,信步往上走着,任一轮正在落山的红日光包裹住自己。好像要羽化飞升的仙子一样。我愣在原地,只觉得这个女子美得好像原本就是谪仙人,一不小心落入凡间而已。谁知这时师妹睁开眼睛,看我盯着她愣在原地,忽然认真的说了句‘你也觉得我像只鸟吗?’还上下摆了摆平局的双臂,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我眼中美丽的谪仙子原来是在学小鸟的样子,这给刚刚一度觉得有些遥远的师妹增加了几分人气。后来依然是每天单调的练功,习武,小师妹却不同,她总会带壶自己亲自在顶天峰采花煮出的花茶来到大家平时练武的场所,躺在草地上编编花环,追追蝴蝶,时而看着我和师兄弟们苦练地汗流浃背,给我们每人一杯茶水解渴修习,其实小师妹精灵可爱的样子,已经足够冲走所有师兄弟的倦意。并且自从那第一日后,我便每天都送小师妹回到崖上才离去。但她天资聪颖,加上宗内第一高手卓师叔亲自教导,谁也没有想到后来小师妹竟然能在演武中轻易击败我们所有人。”
“她那天学鸟儿的可爱样子,在许多年后我俩并肩御敌,浑身染血,杀入魔窑时,一直不知为何总在我脑中闪过。我瞬间就厌倦了打斗,杀戮。不断问自己,这个世道为什么要让如此精灵美丽的女子做出杀人这样残忍地举动。精神一恍惚,面对四面八方攻上来的暴徒就险象环生。师妹立即凌空掠至我身前,帮我解围。最令我惊奇地是,她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对我说了一句‘清明师兄,我也是最讨厌杀人了。’然后又运起一手惊天的游龙剑法,冲入敌阵中连斩几名贼子,鸣渊刃上却滴血不沾。我瞬间明白了,我们今天杀的,都是从前杀人之人,以后还会继续杀人之人。我们,只是在制止这种残酷的行为继续发生而已,这一瞬间,我觉得能娶到这个像鸟儿一样的女子,将会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师妹一人之力斩了魔头冥语楼主冥妖后,正道同盟大获全胜,我俩返回密云。我便想向师妹表明心迹,因为这些年我二人走得最近,当时我的武学在宗内年轻弟子里也仅次于师妹。其他师兄弟们也早已将我二人看成一对,包括师门长辈似乎也颇为赞同。但是小师妹竟然闭门不出,打从冥语楼总部返回后,就将自己锁在坐云崖上没下来过一次。我忙于应酬前来宗里祝贺大破邪教的宾客,不好上崖去问,还以为她只是连日血战加奔波,身困体乏需要休息。这一点我至今都很后悔,如果那时我亲自去一次坐云崖、哪怕一次,跟他说出我的心意……直到半个月后,反而是卓师叔忧心冲冲的来找我,说她自从回来后,几乎可以说是茶饭不思,经常独坐房中,平日里最为珍视的自己养的那些奇花也不再看护,有时还会独自无声流泪。师叔怎么问都不开口。问我到底诛魔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没有任何异常,小师妹武功高强,别说内伤,一丝外伤都没有受过。
“正准备第二日去一趟,师妹却自己来找我了。她依旧美丽动人,但明显变得消瘦,沉寂。还不等我开口,她就说:“师兄,我……我想下山游历一趟,还请你带我像众位师兄道别。”我一口应下,想只要小师妹肯下崖就没什么大事,下山玩一趟放松一下没什么不好的。本来以为游历月余,至多半年,师妹心情好转之后就会回来,但谁知师妹这一去,三年都没有再回来过。我从最初的设想师妹各种去处,设想她心情是否重新变得愉悦,到最后只剩下赤裸裸的担心和思念。”
“那时起三年后的某天,我听说师妹终于回来了,我满心激动和欢喜的来到大殿见她,发誓今天要和她表明我的爱慕之意。她刚和众位师门前辈见过。我来时长辈们刚从大殿里面出来,当时我没有注意到,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担心,尤其现任宗主,也就是我和昊然的师父,还特意拍了拍我的肩膀。空落落的大殿只剩她一人,我拥抱了她一下,再细细端详起她来,发现她美丽的脸庞挂着淡淡地微笑。当初那仿佛任何坏事都影响不了的愉悦心情又恢复了,只是似乎多了一份岁月的沉积,变得端庄,宁静起来。我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看她从不离手的鸣渊不在身边,就先没话找话地问道‘咦,师妹,你的鸣渊宝剑呢?’师妹笑笑对我说‘清明师兄,我此次正式来还剑于宗。’这时我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了,说道‘好端端的,为何要还剑?’”
“师妹下一句话听在我耳中如同炸雷一般,‘师兄,我嫁人了,从此不再习武’。”
听到这里,舒福也沉默下来,为师父和云仙子唏嘘不已,于是问道“对不起师父,我不知道还有此节,勾起你的伤心往事。”
清明这时倒是已经恢复平日的样子了,说道“没什么,说出来反倒痛快些,二十年转瞬又逝,我也已经想通了,只要她过的好,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舒福于是继续问:“那宁若师姑到底嫁给谁了呢,很难想象,像她这样的奇女子,居然有能瞧入眼的男人。”
清明接下来的话令舒福大吃一惊“当朝太尉,说起来还与你同姓,舒天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