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直到到宿舍楼下,泛着橘红的阳光依然紧拥着我,那一段时间,我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孤独,对身边这一切的温暖和美好贪恋到了极致。越是贪恋,越害怕没了这一切。微风慢慢吹着门口的草坪和仍旧盛开的花儿,连天空的云也被吹成了轻飘飘的几丝,心里的堵何尝不是自己添的?
“明明相爱的,为什么不在一起,要这样互相折磨。”傅哲霖说话总能一把将我拽回现实,不论身边是怎样的美景,抑或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奈何缘浅。一个人的心里怎么可以同时有两个人呢?”我反诘他。
“木北,原来到头来你只是在自己折磨自己。”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说话,至少是在我认识他之后。他的面部表情也比平常丰富了不少,眉毛拧在一起还真有点大人的样子,说完就转身走了,还未等我细细消化他话的意思。傅哲霖总是穿得很板正,天天一副要参加正式场合的样子,品味倒和暮暮的辛梁不谋而合。他们一样自信,阳光,只是辛梁的成熟与稳重略显出挑。
傅哲霖的背影融在夕阳的余晖里,轮廓有些虚晃,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能把他和木城的样子重合到一起,从侧颜到背影,除了他没有木城那样的小胡子,剩下的特征甚至让我恍惚,在我身边的就是木城。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暮暮忙着跟在辛梁身边约会,依冉一度像地下工作者神秘了许久,黎诺还是天天沉浸在图书馆难以自拔。傅哲霖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过上了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很巧地没有碰到程然,还有木城。正应了那个说法,越是想见到一个人,就越是见不到。和木城中间的一层薄纱渐渐地变成了一片浓雾,我们越来越看不清彼此。不是没想过,那一天看到的,程然对木城所做的,或许只是个误会,但感性和冲动阻止了我听木城讲下去的耐心,我不自信,也不相信木城会舍下陪了他一年的程然。他们那么登对,是多少人眼里的金童玉女,又怎么会容忍我这样一个丑小鸭的存在。我甚至不清楚,木城对我,是爱还是同情,只是超出了亲情,对可怜的我施舍多一些的同情,尽管在别人眼里,我们是那么相爱。
天越来越冷,心里也跟着这温度平静了很多,每天早起看窗外常绿的树,阳光有些发白,看起来不是太暖,光秃秃的树林掩映不了情侣们的身影,这里寂静得听不到什么声音。宿舍的温暖让我更想过起冬眠的生活,不听不问,穴居人一样地生存在这小小的一隅,也很好。暮暮几次都跟我八卦起木城和程然,眨巴着俏皮的双眼跟我说木城最近几个月好憔悴,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辛梁说他连学校的活动都不怎么参与了,只是和程然好像还藕断丝连,说到最后气得将声音提高八度,险些怒发冲冠。
最近暮暮已经把头发染成了暖暖的古铜色,遮盖了她原来张扬扎眼的粉色,长度也增加了些,说是要立志留起长发,做辛梁的贤妻良母。不得不说,暮暮是宿舍里最敢说敢做的人,她不会犹豫,不会退缩,得不到的赖也要赖到,按她的话说,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追求,万一给别人抢了去,我多亏啊哼。”这样的暮暮单纯美丽得像块水晶,通透闪耀,一眼似乎就能望到底,但是无数个俏皮的小棱面总能折射出不同的她,让人忍不住细细欣赏。
依冉在这个即将到临的寒冷冬天挑起了全部的刘海,显得精干而强势,扎起的马尾走出了两三个美丽的大卷,气场十足。因齐刘海显现的可爱和神秘荡然无存,脸上明显的棱角和精致的轮廓,无不张扬着自信和凌厉,总被暮暮调笑成学姐,暮暮也会自觉伸出脑袋接受依冉的一个暴栗。依冉对傅哲霖的感情已经成了大一同学饭前饭后的谈资,俨然是个不争的事实了。暮暮说傅哲霖是拒绝过依冉的,依冉丝毫不为所动,照常过生活,竟然有了越活越精彩的趋势。依冉说过“我会越来越完美,总有他后悔的一天!”可是夜晚12点后床上传来的阵阵叹息不是假的,第二天早上依冉早起用浓浓的眼妆遮住发红的眼圈也不是假的。暮暮说,不要管她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不然出口安慰就是对她的嘲笑了。傅哲霖也不傻,自从那天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可见范围内,即使出现,也只是远远地避开,或许是为了不让依冉难堪,也或许是为了我和依冉以后还要继续的舍友生活。
国庆长假我没有回家,纵使黎诺天天在耳边的絮叨让我多少有那么些想家。黎诺跟黎晓果真有些血缘关系,五十米开外身形相似容貌相似,不仔细听连语调都基本一致,更可以不管不顾别人的想法而尖酸刻薄地评论。黎诺总是一副大人样地对我说教,细细讲述着黎晓对我和木城深深的思念,再不回去看看就要忧思成疾了······而黎诺每次说教开始,我都会盯着她的小眼睛框发呆,同时神游九天,如果把她眼镜框的粉色换成黑色,还真是很像哈利波特呢。这时候黎诺总要郑重其事地推推眼镜,咳嗽两声“不要发呆,跟你说正事呢!”往往一谈就是半小时,不觉得困不觉得累,仿佛已经成了每天生活的必修课。暮暮和依冉从我眼前路过,免不了嗤笑我“就你能受得了这书呆子的唠叨,天天听烦不烦啊。”起初黎诺还会飘个白眼说句“我是她小姨,你们还没这个资格说她呢!”时间一长,她也只是例行公事地飘个白眼过去罢了。
我知道,她应该也没少给木城说教过,直接成果就是木城国庆节回家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不能想不到,橙黄色的灯光映着他们满面的笑容,夫妻相敬如宾,儿子学业有成,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反倒是我在的时候不那么和谐。其间木铁扬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礼节性地问候,了解生活用度,向我的卡上打钱,说黎晓想我,怪我放假都没回去看看她。我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变得这么犀利,我直接地问他,她要是真的想我,怎么从不打电话问问我过得如何?木铁扬在电话的那头讪讪地笑了两声,关照我照顾好自己,便挂了电话。
木铁扬从来不会缺了我的生活费,黎晓也没有怎么对我恶言相向,这样说来他们对我还是不错的,作为一个养女,不知足便是我的错了。天天吃食堂基本没有什么大的花销,银行卡上积累下来了一笔我认为很可观的生活费。
来学校后没有给自己置办过一身新的衣服,今早打开窗户看天气不错,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拉着暮暮依冉奔向市内最热闹的商业区,暮暮直夸我开窍了,我也笑得诚心,毕竟是第一次自己买衣服,心里还蛮激动。出了门还是冷得浑身一哆嗦,好像天气一下从炎炎酷暑变作了数九寒天,突然适应不过来。天冷,老天偏偏还要让你的心到冰窟里受受折磨,才算完美。刚逛了两三家店,还惊讶于吊牌上的天文数字和不打折的不人文规定时,眼前出现了我实在不怎么想看到的两个人。程然笑得比牡丹还灿烂,小鸟依人地靠在木城肩上,紧紧搀着木城的胳膊,化了淡淡的妆,穿着半身的百褶裙,搭着不挡风的呢子大衣,踩着粗跟踝靴,娇嗔而性感,着实让我都惊艳了一把。木城的脸色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憔悴,小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永远崭新整齐的衣服更显得日子过得滋润。心里跟堵了个塞子一样的难受,原来我这么见不得他们好。
暮暮一把拽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啧,你看看,你穿得跟个大娘似的,唉,正宫娘娘就是妖娆妩媚多姿······”依冉胳膊肘已经触到了暮暮的肚子,“你话接慢点不会掉地上碎了。穿那么点明天感冒的就是她,冻不死她!”“啊对对对,发烧鼻塞流鼻涕,啊想想都会被木城打入冷宫。”暮暮生硬地附合了两句就咋咋呼呼地叫了一声“北北北北!他看过来了过来了!快整理仪容!”木城果然是看向了这边,看不大清表情,就见他要向这边走来的时候,程然也抬头了,狠狠拽了木城一把,木城一个趔趄后仍是走了过来。
在没有想到的地方、时间和你相遇,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亲爱的小胡子,向来情深,奈何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