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药庐内,已七十岁高龄的离忧老人精神矍铄,坐在太师椅上,手抚白髯,面色凝重。下首霍然正是刚才的少年千代霁岄,仰身靠在椅背,手指轻敲几面,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却透着一股老成。
“师傅,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西番国大将军上官鸿的女儿,三个月前,西番国主亲自派人送来,名为解毒,实际上是让我收她为徒。”
“师傅您不是早就召告世人,归隐山林了吗?而且据我所知,姬无殇本就对上官鸿手握重兵颇为忌惮,又怎会为他的女儿下这么大的功夫?”
“哎,为师二十年前欠了某人一个承诺,不得不还啊!而且你也看出来了,这次姬无殇下这么大的血本,肯定是有所图谋,可怜这孩子成了权力阴谋的牺牲品。”
“徒儿刚才看这孩子的脉搏时高时低,除了‘生生不离’,似乎经脉不畅?”
“是的,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既不是中毒,也不像那家武功路数,好像天生如此。而且我观这孩子聪慧异常,但所谓慧极必伤,祸福难料啊!”
千代霁岄听到此处,皱了皱眉,不发一言。
今天的晚饭,上官陌第一次出了房门,来到了饭厅。
“哎呀!三姑娘,快来,难得今天大公子回来,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啊!”张大婶笑吟吟的拉着孩子的小手,把她安置在离忧老人的左下首。
离忧老人慈祥的看着小女孩,摸摸她的头说道:“丫头,今天感觉怎么样?再过十天,你身上的毒就解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每半个月泡一次药浴就行了。对了,这是你大师兄。”
上官陌顺着老人的手看了一眼对面的千代霁岄,就低着头趴着碗里的饭。
千代霁岄拿起竹筷,夹了一个糯米肉丸,放到孩子的瓷碟里。
站在主子身后的风墨,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好好好,霁岄你以后要多多照顾小师妹,丫头也不用和你大师兄客气,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便是。来来,大家都趁热吃吧!”老人左右看看两人,愉悦的说道。
锦书帮着张大婶张罗好了之后,就径自站在旁边伺候千代霁岄用餐。
千代霁岄一挑眉毛,斜看了小书童风墨一眼。风墨赶紧狗腿似的跑到离忧老人身后,嘿嘿笑道:“老先生,奴才伺候您!”
铺满如水月华的小院,连风也静谧不动了,只缕缕柿子花香萦绕不绝。
最后的十天针灸,都是千代霁岄行的针。
千代霁岄收完最后一针时,对孩子说道:“好了,陌儿,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明天开始你就不用针灸了,除了半月一次的药浴外,我会再给你配一剂汤药,帮助你排除余毒。”
话音刚落,孩子突然用小手抓紧千代霁岄的衣角,面带不安,诺诺道:“大师兄,别走。”
孩子大大的眼睛闪着期翼,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嘴唇轻轻嘟起,手臂纤细,似乎一用力就能拧断,整个人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粉嫩和幼小。
转身摸摸孩子的头,千代霁岄微笑不语。
从那以后,上官陌每天都跟在千代霁岄的身后,活像一个小尾巴。
转眼间就到了初夏,因为千代霁岄爱喝茶,所以,每天破晓之时,上官陌都跟着锦书去收集露珠,以备烹茶之用。这几天,锦书忙着在药庐里协助制药,所以每次都是上官陌一个人。
这天清晨蒙蒙亮,小女孩提着刚在丁大叔家蔷薇花圃里收集的一罐露水,从大道拐角处转过来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还未来得及躲避,嘭的一声手上的罐子被大力撞开了去,人也被冲得向斜后方倒去,眼看就要被踏在紧随而来的马蹄下,忽的只听吁的一声,马儿仰首直立,马上的少年瞬间腾空而起,同时右手马鞭一挥,卷在她腰上一带,脱离了险境。
女孩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又咚的一下撞在一个硬挺的胸膛上,发出哎哟一声,头顶上就传来一声暴吼:“你不要命了啊!”
女孩简直是怒火中烧,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使劲一推,气急败坏的吼道:“你还恶人先告状,明明就是你们一伙人纵马行凶!”
然后又指着洒了一地的露水和残破的罐子,继续吼道:“看看!你们看看!我辛辛苦苦一早上,现在就成了这样;还有我的鼻子,铁定已经毁了。所以,今天你们是遭大发了!”
燕麟平日里就是个被人奉承的主,别说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连小打小骂也少有过,今日直气得七窍生烟,抡起马鞭就劈下去。
他本身武功高强,现在又正直气头上,这一鞭子虎虎生风,竟暗含几分内力。
啪的一下,小女孩本能抬手一挡,手臂上衣袖顿裂,显出一条深深的血痕,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女孩晃了晃幼小的身体,咬咬牙硬挺了过来,冷笑一声,脸色惨白的说道:“怎么?准备杀人灭口了吗?”
“你……!”燕麟怒不可遏的盯着她,扬起鞭子就要再次狠狠劈下。
燕七和燕八见状,连忙上前,一个抓着手臂,一个抓着马鞭,连声劝道:“主子,消消气,消消气,犯不着和一个孩子置气!”
这厢硬挺的气一泄,惊吓、愤怒和剧痛一股脑袭来,上官陌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二公子,你们……啊!三姑娘,你怎么了……”锦书一喜一惊,语不成调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