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只余秋虫声声响遍草野。
“丫头,怎么着?今天及笄了,真的长大了,连平时的聒噪都没有了!”燕麟率先打破沉寂,笑问道。
上官陌抬头,笑了笑:“是啊,我长大了,很多事情也会不一样的。二师兄,你将来可别忘了小师妹我了,还是记得逢年过节时,打发人来瞧我一瞧吧!”说完,上官陌脸上闪过一丝戚色。
似是感觉上官陌的语气不太对劲,燕麟瞧怪物似的瞅了瞅她:“你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儿老成得跟师傅一样,一会儿又像交代后事似的,呸!呸!呸!是不是大师兄今天没有赶回来,你心里不痛快啊?”虽然说这话时心里酸溜溜的,但他也还是不得不承认在她心里,他比不上大师兄。
岂料,上官陌双瞳剪水似的认真看着他:“二师兄,在我心里你和大师兄一样重要,都是我的家人。”
说完这句话又缩回头,下巴抵在膝盖上,幽幽道:“大师兄今天没来,肯定是有要事缠身,我岂会无端猜忌,这个世上我们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啪的一下,燕麟抬手弹在上官陌的额头,恶狠狠地说道:“丫头,你别用这种别扭的语气说话,行不?再说的话,小心我揍你!”
“唔……二师兄,疼!”上官陌捂着额头,惨兮兮的说道,“要不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那还差不多,爷我今天可是花了大价钱赶礼的,唱来听听,看爷我满不满意?”燕麟见上官陌恢复了神色,又开始拽兮兮的说道。
上官陌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唱道: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柔和月光下,粉衣少女背靠柳树,并蒂莲发簪上的红宝石映着月华闪闪发亮,她轻启樱唇如黄莺出谷,宛转唱出自己的心声。
并肩而排的俊朗男子,目光专注,神情愉悦,略带薄茧的手指跟着节拍轻点,似迷醉于歌声中,又似陶冶在意境里。
音毕,燕麟一拍大腿,大喊一声:“好!拿酒来,对酒当歌;不醉不归。”
香雪酒浓洒衣襟,月白星稀暖人心。
上官陌的酒量本就浅,不过三五杯下肚,就已经分不清东西了。
她侧头枕在燕麟的肩上,眼神迷离,双颊微红,却还端着酒杯一个劲儿的喊道:“来!二师兄,干了!”
喝完后又指着天空嚷道:“咦……天上怎么有两个月亮啊?”
燕麟好笑的捉住她胡乱挥舞的手,无奈地摇头说道:“丫头,看来大师兄不让你喝酒是对的,一点酒品都没有。”
被捉住了手,此时上官陌哪里肯依,挣扎着要掰开燕麟的手指,可是费了半天劲儿,那手指铁箍似的纹丝不动。
上官陌瞪着迷离的双眼凑近手指瞧了半响,突地一口咬上去,还磨牙似的挫了两下。最后,还砸吧着嘴说道:“嘿嘿!叫你不松开试试……”
燕麟呲牙咧嘴地瞧着自己手指上那圈牙印,简直哭笑不得,正想教训丫头一顿,低头一看,却见她已经趴在自己胸口上睡了过去,微嘟的小嘴偶尔咕哝一声。
拥着怀中的少女,他顿时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他想终有一天他会握紧权力的利剑,为她开辟一片逍遥天地。
秋寒露重,冷风乍起,怀中的少女瑟瑟的抖了一下,燕麟赶紧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往回路走去。谷中的白雾渐渐升腾,拢住了山峦、田野和人烟。
这头,风二带着绿漪琴,快马加鞭的赶到离忧谷时,已经是亥时了。大院坝里的酒席都已经散了多时,风二只得又抱着绿漪琴往上官陌住的地方跑去。岂料,进了院子就看见锦书等在台阶上,才知道上官陌和燕麟出去都还没有回来。
锦书是担心姑娘今日衣衫单薄,怕被秋露伤了身。而风二则是想着快点把琴奉给三姑娘,免得横生枝节。二人就都在台阶上走来走去,不时的往院门外望望。
眼看着过了丑时,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人给盼了回来,却是看见燕麟抱着熟睡的上官陌进了院子。两人对望了一眼,分明都写着:又要出事了!
还是锦书反应最快,她疾走两步到燕麟身旁,敛袖行了礼,边跟着走边轻声问燕八发生了什么事,燕八瞧了瞧主子的脸色没什么不妥,遂告诉了她事情的大概。
房间里百里香薰袅袅娜娜,燕麟轻柔地把上官陌放到黄花梨木床上,拢了拢蚕丝被,放下青烟罗帐,才转过身看向风二。
风二恭敬地给燕麟行了礼,双手奉上绿漪琴说道:“这是我家主子给三姑娘的及笄贺礼。”
此时的燕麟已褪去了身上的柔情,又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大师兄是被美人耽搁了吗?”
风二只得继续回道:“主子是要务缠身。”
“那就把贺礼放那儿,等丫头明日醒了再说。”燕麟边说边走出了房间。
窗外的寒意更深了,西风一阵又一阵,吹得柿子树的落叶打着旋的飘飞翻转。
不过两个时辰,上官陌就醒了。虽然她酒量确实很浅,但是香雪酒度数低,她喝得又少,所以自然醉得不深。
“锦书……我想喝水。”上官陌只觉得嗓子干得难受,接过水杯猛喝了两口。然后在锦书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锦屏后,雪肤凝露,玉肌赛霜,热雾腾腾中左胸口上的红色胎记,如今已经宛如一朵枝蔓缠绕的花苞,鲜艳如血。上官陌玉指纤纤,掬起清水浇濯花苞,她知道这个伴着她成长的胎记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不过一次成人礼,就让花苞微微开了口,含苞待放。但现在前路未知,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命运呢?
简单的收拾好后,上官陌定定地看着琴案上的绿漪琴出神:大师兄,在你心里我不过一苟延残喘的累赘,又何必污了这价值连城的绿漪琴。即便你什么礼物都没有,我也依然敬你如一。
“锦书,我这一去也不知前路如何,这几年你伴着我、照顾我,实乃真心把你当做姐姐看待,如果你想回大师兄身边,我自然成全与你,也算感激你待我的情谊。”上官陌回过神后,紧紧地抓着锦书的手,动情的说道。
她知道锦书本是大师兄贴身伺候的人,而且这几年待她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如今要回西番国,自然想为锦书打算一下。
一听这话,锦书脸色显得有些慌乱,急急挣脱上官陌的手,跪下回道:“姑娘,你别赶我走,哪里做得不好我一定改。”
上官陌轻叹一声,也蹲下身子,两手抓着锦书的双肩,双眼平视她道:“你如果跟着我去,可能以后要见大师兄一面就难了,更不要说再贴身伺候他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锦书就算再糊涂也听明白了。她虽然以前是莲妃专为千代霁岄训练的房里人,可自从千代霁岄把她给了上官陌,她早就明白了自己今后的归途,哪里会有其他的想法,而且这几年千代霁岄对上官陌的用心,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有几分明白的。
她正了正神色,端正地对上官陌磕了一个头:“姑娘,从我跟着姑娘的那天开始,我就只有一个主子。除非是姑娘嫌弃我,要撵我走,否则这一辈子我都跟着姑娘。”
说完,上官陌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扶她起来,而是语气严厉地说道:“好!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们就同舟共济。走之前,有两件事要你去做:第一,把绿漪琴交给来人,让他告诉大师兄,就说:大师兄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绿漪琴价值连城,太过贵重,我实在配不上,自此之后,天高水长,请多自珍重!第二,把大师兄给我安排的影卫都撤了,告诉他们以后都不必跟了,回抚云国去吧。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
八年的世外桃源生活真正的画上了句号,等在前方的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呢?上官陌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管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都必须竭尽全力地去克服,她一定要为家人赢得幸福的明天,哪怕用她的生命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