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陌只感觉浑身异常酸痛、疲软乏力,一会儿像在烈焰上炙烤;一会儿又像在寒潭中浸泡,耷拉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嗓子里干疼得要冒烟似的,却发不出声音。
折腾了一天一夜,床上的人儿终于不再嚷着难受了,除了脸色异常苍白外,高热都退了。连日的骑马赶路、数日的担心着急、连番的诊脉施针,也让千代霁岄感到身心疲惫,握着人儿的手,就在床榻边趴着睡着了。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朝阳初升,鸡啼狗吠,院子里下人们穿梭往来,可经过厢房时都轻手轻脚,生怕发出一点响动。
金灿灿的光辉从窗棂缝隙中照射进来,映照在两人的脸上,安然恬适;满足怡然。
“咳!咳!咳……”床上的少女一阵咳嗽,锦书面带惊喜的边说边递了一杯水,小心的喂她喝下:“姑娘,你终于醒了,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像是一场甘霖滋润了沙漠中干涸的绿洲,上官陌只觉得这杯水清甜无比,连带着堵塞的鼻子也通畅了不少:“再倒一杯来。”
“这是大公子吩咐泡的薄荷水,能帮助退烧。”锦书见上官陌喜欢喝,解释道。
连喝了两杯薄荷水,上官陌才觉得嗓子能发出声音了。她气息微弱的问道:“怎么大师兄来了吗?”
话音刚落,千代霁岄就推门进来了,看到床上斜靠着的人儿,面上闪过一丝欣喜:“醒了!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上官陌只觉得踏实温暖,就好像在离忧谷里,每一次病重,大师兄都会赶回来亲自给她诊治一样。
“锦书,去把药热一热端来。”千代霁岄见上官陌呆愣愣的不说话,以为她病情有了变化,边吩咐锦书边几步跨到床榻边坐下。牵起上官陌白嫩的小手,正准备诊脉,却听到软软糯糯的声音,
“大师兄,你来了,真好!”上官陌双眼弯弯,笑眯眯地说道。
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让千代霁岄满腔的怒火、着急、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风墨那诚惶诚恐的样子也不再碍眼;书案上堆积的文书也不再繁琐;连带窗外那株刚才还闻着刺鼻的海棠,此刻也芳香浓郁了。
房间里只剩了白底兰花瓷勺,碰撞药碗的叮咚声。喝完药,靠坐了一会儿,上官陌就又沉沉的睡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上官陌乖乖的在房间里养病,千代霁岄除了给她诊治和陪她吃饭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处理公文。两人谁也没有提那天晚上月湖边发生的事情。
这天,派去调查月湖黑衣人事情的风二回来了:“回禀主子,据属下调查,那天晚上的黑衣人应该是西番国睿王的手下,想来是去刺杀姬流云的。”
千代霁岄剑眉一挑,带有浓重的疑惑口气:“哦?”
风二只得继续说道:“据当晚行刺的一个黑衣人交待,说是看到姬流云对姑娘……呃……,所以就想挟持了姑娘方便行事。”
风二一边说着,一边偷瞧了主子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问道:“对姑娘怎么了?”
风二干笑两声:“也没怎么,就是站得近了点。”刚说完,只看见一片紫袍莲纹衣角从眼前闪过,随即大门啪的打开了。赶紧起身追在后面,心里嘀咕道:就知道会出事!主子平时都是冷冰冰的,可一遇到姑娘的事就火辣辣的了,哎!
风墨临时在淮水买的院子也不大,总共两进院落,但是盛在精致,千代霁岄住的东院里有一座小型假山,假山上设置了一副春日郊游图,蜿蜒曲折的盘山小路,三三两两的赏春游人,路边供游人休憩的八角小亭,还有从山顶上潺潺泻下的溪流,无不显示出独具匠心的设计。
而上官陌住的西院里有一个五六十平方见宽的院子,沿墙的一头架着葡萄架子,紫藤绿叶缠绕盘旋,想来到了夏天,缀着晶晶亮的紫葡萄,该是多么诱人。靠近厢房的地方有两株怒放的海棠,旁边是一座实木秋千。此时,上官陌一身翠绿色衣裙正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惹得笑声阵阵,宛若春的精灵,灵动秀美。她随即想到应景的几句词:“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消,多情反被无情恼。”
千代霁岄踏进东院时,正好听见“多情反被无情恼”,想也没想的沉声喝道:“才分开几天啊,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思念情郎了!”
看到千代霁岄进了院子,上官陌就让锦书停下秋千,走过去迎他。调养了十来天,上官陌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听了他的话,扑闪着大眼睛,不明白什么意思:“大师兄,你说什么呀?”
千代霁岄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正想掉头就走,却瞟到她白嫩的小手里捏着一个香囊,上面绣着几朵祥云。祥云?云?
一把夺过来,接着飘来一股薰衣草的香味,和这几天在她身上闻到的香味一样,顿时明白过来。星眼黑沉,似乎酝酿着巨大的暴风。
上官陌的香囊从在离忧谷起,都是千代霁岄吩咐锦书给她配的百里香,用来调节身体免疫力的,而且香囊上都是锦书绣的月牙儿。
可上官陌哪里明白大师兄心里的这些弯弯道道,她见大师兄一进来就大声呵斥,虽然没听明白,但那语气可听得明明白白。现在又不由分说的,抢过了她手上的香囊,抓得她的手心都火辣辣的疼,眼眶顿时红了,泫然欲泣,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千代霁岄此时早就被手里的香囊刺得失去了理智,就跟小孩子赌气似的,啪地把香囊扔在地上,口不择言的说道:“我不过说你两句,就哭哭啼啼的,就你这病怏怏、弱不禁风的样子,跟谁都是累赘!”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么多年了,他从没有骂过上官陌,即使是看到她和燕麟整天爱打打闹闹的黏糊在一起,他也只是心里不屑的冷哼一下而已。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姬流云让他感到了莫大的威胁。他其实想说的是只想她做他一个人的累赘,甘之如饴。
可常年孤傲的习惯,再加上他自持身份高贵,哪里愿意低头认错。而且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在上官陌心中是不同的,想来像其他女子,哭一场,发发脾气就应该没事了。
可千代霁岄哪里知道上官陌对自己前世的事情没有忘记,二十世纪的社会观念仍然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她可不是这个世界里那些委曲求全、没有自我的女子,自尊、自傲仍旧流淌在她自由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