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在白天继续服了两贴药,睡了一觉醒来后已经是傍晚。塞雅早早地赶过来想拉他去参加河灯会,却被塞忠拦住,“等等,让我先给塞风把下脉,看看他的身体情况。”
塞忠搭上沈风伸出的手腕,略一沉吟,“你今天有没有头晕目眩的感觉?”沈风摇摇头。
“一般来说,失忆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是你头部受到重击,存在淤血导致的失忆。第二种就是过度惊吓导致。两种原因都不是永久性的,时日一长,自然能够恢复。我看你头部并没有受伤,那么导致你失忆的应该就是第二种原因了。你今天有没有回想到什么?”塞忠紧紧地看着沈风。
沈风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面上却仍是平静,“今天只是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不再那么虚弱了。至于脑子里,并没有想起什么,还是一片空白。”
“嗯,来日方长,你也不必心急。把这儿就当成你自己的家。”塞忠不温不火地说。
“明白了,谢谢忠叔。”沈风面带笑容地随着塞雅出门,但心里却没那么轻松。他总感觉塞忠从早上起就怪怪的,而这种怪异的感觉,让沈风很没有安全感,似乎是窥探到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秘密。
月蓝族的河灯会地点就在横穿整个部族的那条河河边。等塞雅和沈风到的时候,河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多都是青年男女和小孩子。塞纳蹲在河边整理着他从家里带来的河灯,远远地看到沈风二人,招手呼喊,“唉!塞风哥,妹妹,我在这儿!”
塞雅看见哥哥,眉开眼笑,拉着沈风的手一路跑过去,看到地上放着的各式花灯,“哇”地一声惊叹,“好漂亮啊!”拿起一只最大的莲花状的河灯,放在沈风手里,“塞风哥哥,最大的这个给你!一会天黑你把它点亮,然后放到月蓝河里,就可以对着他许愿了!”
沈风笑着道谢。这时已有不少人看见他,马上就有人走上来与他搭话。沈风来到月蓝族的事情早已传开,对这个外来的陌生青年,月蓝族人们都十分热情,甚至有些姑娘家见沈风相貌堂堂,都委婉表达了爱慕之意。
塞雅见状撅着嘴,气鼓鼓地说:“真是的,一个个地见塞风哥哥长得好看就送殷勤。怎么不见他们对哥哥你这么好!”
塞纳莞尔,伸指点了一下塞雅的脑门,悄悄地说:“我的好妹妹啊,你自己吃醋就说,别转移到我身上啊!”塞雅刚想发作,却又听到塞纳轻声而又正经地对她说,“不过,阿爸今天刚把我叫去叮嘱过,说塞风哥不是一般人,要我好好看着他。你可不要真对他动心哦!”
塞雅闻言,想刨根问底,却见塞纳一幅“无可奉告”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赌气地跑远了。
“唉,塞雅怎么了?”沈风刚打发走一批月蓝族人,转头就看到塞雅向别处跑去。
“没怎么!小孩子脾气呗!塞风哥,咱们玩咱们的,马上就可以放河灯了!”
天已渐黑,远处山影绰绰,圆月初升,天空中星星点点。河面上倒映着月光和星光,水波荡漾,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往河里放灯了。霎时间,河面上一盏盏河灯飘荡而来,岸边的人一个个闭上眼虔诚许愿。
沈风看着天空中圆满的皓月,不由喃喃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的人生,也是如此,高低起伏,变幻莫测。”
他低头点亮手中莲花状的河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河中,看着它沿河飘荡,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我不需要老天来庇佑。我要靠自己活下来!靠自己去报仇!彻底告别那个靠着父兄靠着家庭的沈三少爷!”
沿着月蓝河往上,一处矮坡前,塞忠、塞仁、塞猛以及那位月蓝族族长站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的河灯,感受着年轻人的活力。塞忠看到沈风蹲下身来放河灯,上前一步,手指沈风的方向说道:“族长,这就是我与你提及的那个少年人。”
“哦,你不是说他不会武道么,如果他真是沈肃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会武道。”月蓝族长摇摇头。
“但是族长,我仔累观察过他,除却和您描述的容貌特征一样外,他的行为举止,都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贵气,加上我初次见他时身上穿的衣服,可以说绝对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就能有的。二弟与三弟也见过他,都可以做证。”
月蓝族长盯着不远处沈风的身影,沉吟许久,“无论如何,现在先不要惊动他,万一他不是沈风,平白受一场冤枉伤了大家的感情也不好。我已经派人赶去吾伊族了,今天晚上官兵和通缉令就能到,到时候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嗯,我已吩咐塞纳看着他了,如果他真是沈风,万一有什么动作,我们也好及时知道!”
后边的塞猛看着沈风的身影,恨恨地道:“他如果真是沈风,那我们把他救回来可真是瞎了眼!哼!这种欺压平民的纨绔子,死一百次都不足惜。”他本就一脸横肉,此时语气严厉,看上去更是凶煞至极。
塞仁也在一旁点头赞同,“且不说那沈风在盛京城横行作恶,单是他沈家私通海族,就是背叛圣上和皇朝数以亿计的百姓,确实死不足惜。”
四人仍旧注视着沈风的方向,丝毫没有发现边上一棵大树后面闪亮的一双眸子。
月蓝河上灯光璀璨,河岸边的男男女女们已经跳起了月蓝族特有的舞蹈。沈风作为月蓝族新来的一员,也被热情的月蓝族人邀请加入其中。他一边看着月蓝族人跳,一边自己一步一式学得有模有样,很快就融入到舞群中。
原来,平民百姓的生活也不像他原以为的那么卑贱,他们的生活甚至比贵族的生活更加姿意幸福,少了勾心,少了斗角,充满了欢愉,充满了趣味。
就在沈风感受着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氛围时,塞雅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一下子把他拉出人群。
“怎么了塞雅?”塞纳紧接着也立时出现,跟了过来。
“哥哥,我肚子好痛。我们能不能先回家去?”塞雅皱着眉头,一脸疼痛委屈之色。
“怎么忽然肚子痛了,是不是你又贪吃吃坏肚子了?”塞纳问道。河灯会一个月一次,他今天又被塞忠叮嘱要看着沈风,还没怎么玩呢,此时塞雅提出回家,他自然舍不得。
倒是沈风在一旁开口,“先别问这些了。我们先回家,看忠叔有没有回家。如果没有的话,塞纳你就先给塞雅看看。”
塞纳见沈风都这么说了,也不再说话,和沈风一起扶着疼得直不起腰来的塞雅,往家里返回。
回到院落之后,塞纳随即安排塞雅躺下,给她把脉,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你的脉象很正常啊!你是哪里疼?”
塞雅委屈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塞纳又按了按她的肚子,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头绪,只好叹口气说道:“我先按常理给你煎幅药,你在这好好躺着。”
沈风刚想跟着塞纳出去搭把手帮个忙,眼角却撇见塞雅不露痕迹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见她脸色有异,就放慢了脚步。
塞雅看着塞纳出去,方才松了口气,忽然开口对沈风说:“塞风哥哥,你叫沈风是吗?”
沈风猛一回头,惊讶的看着她。塞雅看到沈风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赶忙起身扯着沈风的袖子,神色焦急,“不管你是塞风哥哥还是沈风哥哥,你快逃吧。阿爸和族长他们已经怀疑你了,今天晚上官兵就会带着印有你肖象的通缉令到族里来。到时候你就跑不了了!”
很多年以后回忆起来,连沈风自己都觉得奇怪,在听到塞雅的话后,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立即逃跑,而是反问她一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朝廷的通缉令一般都有赏银,尤其是我这种在逃重犯。”
世上无人不爱金银,无人不喜钱财。沈风觉得自己就是白花花的大把银子,没道理天上掉银子有人见了还不捡。
塞雅的小脸上一片认真,“我不要什么赏银!塞雅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塞风哥哥是个好人。不会是阿爸他们说的、说的横行霸道的坏人!”
沈风听到“好人”“坏人”这两个词,蓦然想起曾经的自己和柳扬,这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太天真了。
一个好人,一个坏人,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又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呢?
“小塞雅,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好人和坏人。好的会变坏,坏的会变好,没有非黑即白非白即黑,只有活在当下,才是最真实的。”
“嗯,所以我也相信,就算塞风哥哥以前是坏人,也会变好的。”塞雅眼神明亮,像夜空的星辰,“对了,哥哥是受阿爸嘱咐要看着你的,他现在不在,塞风哥哥,你快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塞雅领着沈风悄悄地走出门,带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指着前方夜色中的山道,“塞风哥哥,已经出了月蓝族了,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偷听到阿爸他们说现在各处都在张贴通缉你的肖象,郡城里都是把守的官兵,挨家挨户地严查。你一定要小心!”
想了想,又急急补充道:“对了,塞风哥哥,千万不要进入山林,里面不但有野兽,还有一些低等魔兽!更不要再往南走,那里是我们岭南诸族的禁地,进去的人都有去无回!”
“谢谢你小塞雅!”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沈风经此一难深谙这个道理,当即真诚地对塞雅致谢。
眼看着沈风就要走远,塞雅又急急地喊了一句“塞风哥哥”。
沈风转头,“你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会的。一定会回来看塞雅的!”沈风看着夜色里那个小小的身躯,坚定地说。
夜幕越来越深,几片云席卷而来,遮弊了月色与星光。人世间的一些却还是照旧运行,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