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柳何时曾想过,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愿望,私塾先生居然要赶程全出门。
“这……这个。”
叶柳语塞,脑子一片空白的她自然什么都说不出,更何况,那先生实在凶的很,姑娘怕事怕生,又怎还说的出什么有用的话,现在她是想帮程全求情都难以开口。
不过程全似乎并不指望叶柳说什么,姑娘苦恼的时候,程全抬手示意叶柳安静,在良久沉默之后,程全终于要开口了。
“先生。”
邹先生不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像是铁了心要把程全赶出私塾一般,而程全却不在意,先是行礼,然后上前一步,继续说道。
“我的心乃水也,流经山川,灌于良田,静淌城乡,升腾苍穹以为云,俯看九州大地,再随雨露而降,如此往复,奔波于天地,存在于天地。”
邹先生耸肩一哼,说话的口气依旧冰冷。
“心如此之宽如何做到心无旁骛,修学若不心静何以修结果?”
“先生,学生认为,修学之人必须心宽,学术之广岂受天地的限制,学术要高于天,广于地,囊括乾坤,只有心够宽广,才有匹配学术的器量。”
程全话说完了,先生也久久不发出声音,本来想要劝说二人的叶柳,此时更是看不懂两人间的气氛,一声不吭缩在角落里,紧张地看着两人。
终于先生转过身来,深邃的双眼紧盯自己的学生。
“程全,好一个程全。”
邹先生的声音依旧僵硬,但是程全却听出了什么,微微一笑,再次抱拳鞠躬。
“能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枉我教了你七年,很好,这姑娘便留下吧。”
叶柳一听先生的话惊喜的跳了起来,马上学着程全的口吻一口一个谢谢先生叫了起来,程全也呼了口气,自己刚才说的话并非先生亲授,那是程全自己的话,能得到先生的青睐,这就说明先生已经认可了程全,认可他到了一个学术认识上的新的高度。
就在程全再想和先生道谢的时候,邹先生却轻咳两声,似乎他的话还没说完。
“姑娘留下,不过程全你还是要走。”
啊?
刚刚陷入狂喜的叶柳和程全都是一傻,邹先生则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指了指屋内那张桌子。
“这私塾里就一张桌一把椅,怎么容得下两个学生?更何况你的认识到这个地步,为师继续留你在私塾只能是耽误了你。”
邹先生收回手,又取下了挂在太师椅后面墙上的一幅对联交给了程全。
“湘州有一座黄泉山,山上有河,名曰奈河,自古相传有黄泉山可通灵,凡是能用心打动神明的人便可见那奈河上流过朵朵彼岸花,你就去试试吧。”
“可是先生……”
“有什么好可是?”
邹先生提高了音量,话里充斥着不容忤逆的口吻。
“你的回答确实有道理,但所谓道理要有理有据,你只说了理却没有根据……明白了吧,若是再想踏入私塾,就把你的理的根据拿给为师。”
叶柳呆呆的看着师徒二人,一幅完全跟不上两人思路的样子,这先生明明都认可了程全的回答,怎么还要赶程全走?再说了,叶柳来私塾又不是真的要修学的……
叶柳不明白,但是程全却明白了,随即表现出了顺从样子,邹先生点了点头,又不知从哪里取了两张纸给程全。
“把字写在这两张纸上吧,但你要知道,这纸不湿水墨,光凭墨迹是无法在纸上写出文章的,在想着如何唤来那奈河上的彼岸花之前,你要先搞清楚要如何在这纸上写出字来,为师最后叮嘱你一句,学术并非虚无缥缈,就好像夜观星象晓天下事,也好像伐木成舟行于流水,但即使并非虚无缥缈,为师所言的学术也有玄之又玄的东西,如何领悟就要看你自己了。”
“为师只能说,沉于心田,纵之自然,蓄势待发,由心所畅。你走吧。”
邹先生摆摆手,然后再不理会程全,反倒是招呼了一旁跟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叶柳到桌子那边坐下,然后拿起几本书慢慢读了起来,而程全自知先生做了决定往往便是已经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逗留,离开了老宅子回家去了。
此时时候尚早,程老爹还未回来,程全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便是摊开那副对联,仔细看了起来。
“知文而不武何以立关边疆;习武而不文何以兴国安邦。”
横批,文武双修。
对联横批浅显易懂,说的却颇有道理,看过对联,程全又马上拿来笔墨,在先生给的纸张上描了几笔。
果不其然,羊毫有墨,墨却融不进纸张,几笔扫过那纸依旧白白净净,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看来先生那句话就是字面意思了,这纸并非笔墨可染,如此一来,要怎样才能把对联腾到这纸上呢?
程全回想着先生最后叮咛的话,又按照自己的理解嘟囔起来。
“学术虽然玄之又玄,但是具体在与学术有关的事的时候并非虚无缥缈,不好理解,观星知天下,伐木以为舟,这些都是学术之后才有的结果,结合来看,似乎可以理解了,但是又不知该怎么运用这理解……”
看来邹先生给的课题确实让程全为难,程全绕着屋子走啊走,嘴里说啊说,半天没有个结果,终于哪怕是这个痴于修学的程全也不得不把问题放在一边,休息那么一会。
完全没有头绪,心里感觉躁动不安啊。
程全皱着眉头一脸苦相,就好像一肚子怨气要拿别的事来泄愤,程全现在也要找个东西来泄一泄心里的躁动,这时他看到了老爹放在院子里的火缨枪。
“知文而不武何以立关边疆;知武而不文何以兴国安邦……”
不知为何,程全叨念起了对联上的字,一面走进院子,拾起了火缨枪。
虽然并非是刻意想习武,但是既然没有头绪想出办法,不如就刷刷枪杆,好好休息一下吧。
如此想着,少年舞起火缨枪,枪杆扫过的风声在庭院呼呼作响,虽不好习武,但是怎么也是程老爹拉扯大的孩子,基本的枪法对于程全来说可谓轻车熟路,乍看上去还是有那么点意思,也不枉他是个习武世家的后人了。
刷着刷着,程全的心思便静了下来,心思已经,耳边就只剩下风声,习武也并非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厌恶,起码现在程全还是很享受舞枪的过程的,而就在程全渐渐醉心于枪术之时,风声里传来了一丝不和谐的颤抖。
有人!
程全一中一惊,手中火缨枪不带任何犹豫笔直戳向斜前方,而几乎是在火缨枪出手的同时,一个持剑黑衣人翻过程家院子,袭向了程全。
“那个印记……红门!”
程全注意到了黑衣人袖子上的红底字印,不过程全只来得及看清那字印,黑衣人的长剑就火缨枪击出一声脆响,一股蛮力推向程全握枪的手臂,把程全推得向后连退数步。
红门,也就是说……
程全退开几步,站稳后猛地抖了抖火缨枪,枪锋闪起寒光,而寒光直射黑衣人的面庞。
那是一张冷酷少年的脸,少年脸上的冷酷如同他的剑一样浑然铁色,不带丁点的情感。
红门显,全家灭!
他是来杀我的……